第5章
  古典、尊贵,若宫廷画中之人。
  不过……
  “只有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老爷们,才有闲情逸致蓄发。”他略带嘲讽,“庶民可没那个闲工夫——把头发卖给夫人们做假发或许来得更实在。”
  五条悟的手略微顿住。
  甚尔看到他的表情,心想这种话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来说,是不是太过难以理解了。
  于是他捻着额发解释:“我这样的头发,能换十几匁银——够饱餐一两个月呢。”
  这却引发了更久的沉寂。
  良久,五条悟才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
  甚尔眨了眨眼,分辨不出天乾眼中流露出的动摇与疼痛是什么。
  或许有一丝歉意吧?他想。
  不过世事如此。
  樱花只知春之绚烂,未念及冬之霜雪。
  他们各自生于相异的季节,本不该有所交融。若有春日飞雪,也不过是上天错神时的偶一失手。
  短暂的花期之后,便是春花早凋,冬雪易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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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獠牙
  萤火虫亮起的时候,禅院甚尔出席了三家举办的一场茶酒会。
  谈笑风生间,幕府政要交换利益,洽谈商事,千万平民的命运在他们口中被主宰。
  也有人怀着取笑或是窥私的心思,向五条家主的“新妇”奉茶祝酒。
  一张张似乎眼熟的脸在他眼前飘过,乍一看各不相同,细看来却是千篇一律的假面,总归是叫不出姓名。
  禅院甚尔来者不拒。
  他千杯不醉,想看他醉酒的丑态,大概再来几百个人才行。
  “夫人还要给老头子们留些颜面才是。”
  五条悟凑在他耳边,墨镜后的蓝眼睛带着促狭。
  甚尔向外偏开头。
  酒液再次斟满,这回不是向他,而是给五条悟。
  漂亮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面容乖巧,眼尾上勾,像只家养的小狐狸。
  他举起了酒杯。
  “久仰了。”禅院直哉微笑,“不知五条家主肯赏我这‘前婚约者’一个脸吗?”
  没有地坤敢公然释放引信,但禅院家的嫡少爷有能力这么做。
  不但敢,还释放得张扬放恣,鸢尾花和麝香混合成浓郁诱人的香,诱发了会场的骚动。
  野兽被唤醒,却慑于地坤尊贵的地位,只能在暗中馋|涎。
  “休得无礼。”禅院家主低喝。
  休得不遵地坤之道。
  休得以酒冒犯五条家主。
  ——是的,五条悟从不饮酒。
  禅院直哉不着痕迹地瞥了甚尔一眼,向五条悟逼近了半步,眉眼带着恶意的笑:“你毁了与我的婚约,总得向我赔罪吧?”
  自他分化成地坤后,禅院、五条两家长辈便为他们定了婚约,然而五条悟对此置之不理,拖至三年后,更是直接无视婚约,娶了另一名地坤。
  坊间对此津津乐道,皆言禅院嫡子恃宠而骄,不懂得讨天乾欢喜。那庶子虽无嫁妆,床|上功夫却是绝佳,独有一番勾|人的手段。
  莫大的羞辱。
  “当然。”五条悟笑得毫无悔过之意,“对您的遭遇,我深表歉意。”
  在他去接酒杯之前,一只手率先夺过了酒杯。
  在直哉瞠目结舌的瞪视下,甚尔昂起头,喉|结滚动,吞光了酒液。
  “要赔罪,也该是我赔罪才对。”甚尔挑衅地舔了一下唇角,“抢了你男人,真对不住。”
  五条悟眸光微闪。
  直哉气得浑身发抖,红着眼圈瞪住堂兄。半晌他才吐出几个字:“……你护着他。”
  “毕竟我现在姓五条。”甚尔浑不在意道。
  在事态变得更混乱之前,早有和事佬将他们拉开。中间隔着人群,目光再也无法触及。
  “你护着我。”
  角落里,五条悟很开心地笑着。
  “只是嫌麻烦。”禅院甚尔说。
  江户呼风唤雨的五条家主,酒量差到离谱,酒品更是糟糕透顶。
  腺体被强行注入混杂着酒香的引信,从不醉酒的人竟也会因此而醉醺醺地和人滚在一起,说出些混账话。
  那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他可不想再遭遇一次。
  “甚尔兴致倒是很高。”五条悟说。
  禅院甚尔摸了一下嘴角,发现是上翘的。
  不必看他便知道那是小人得志的笑,乖戾、卑劣,满是复仇的快意。
  他索性放纵那笑容更深。
  “你没注意到那些家伙的表情吗?看到曾经被踩在脚下的弃子,如今却深受‘神的恩宠’……鄙视我,又不得不做出尊敬的假面,或许还要胆战心惊着,什么时候会等到我的报复。”
  禅院甚尔从不自诩是武士。
  因为武士拥有自我和尊严,以刀|剑快意恩仇,绝不会是他这种连借人上位都觉得畅快的卑鄙小人,报复不择手段,从根须就腐烂发霉。
  五条悟手中扇柄轻点下巴:“总觉得我已经沦为甚尔报复禅院家的工具了。”
  “你想的没错。”
  “那枕|边风可要多多益善哦。”
  “在外人面前,请至少维持一下形象。”甚尔提醒。
  五条悟闷声一笑,打开折扇挡在两人之外。阴影罩下来,仿佛形成了一小块私密空间,让甚尔更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
  “在‘内人’面前就可以了吗?”五条悟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