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羽化(1)
  「陈楚恬,你最近到底怎么了?」讲话针锋相对,一点也不像她。
  「你想说什么?」
  丁辰拽着她来到阴冷的楼梯间,疾声在狭窄的空间徘徊,两人僵持不下,陈楚恬不耐地重拾傲气,冷声质问不发一语的男人。
  「楚恬,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想明白?」紧急出口的灯光照耀丁辰冷冽的侧顏,松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眸中暗藏的隐忍高深莫测。
  陈楚恬转了转发疼的手腕,视线偏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又要我明白什么。」
  「我调查过了。」丁辰的声音忽然拔高,「盛槿,就是当年阿深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陈楚恬浑身一颤。
  不管是初见,还是那双男款的滑冰鞋,种种跡象和保留完善的东西都足以证明这些对于纪屿深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顺着线索忆起当年,也是盛槿宣布退圈那一年,纪屿深所有反常的行为和举动皆与之有关联,此番打击究竟何等强大,连带他的比赛成绩都跟着受到影响。
  丁辰自顾自地说下去自己这阵子以来的寻找,收穫了些什么,以及,他们该担心的、不该担心的。
  「那又怎么样。」哭腔微弱发颤,陈楚恬却倔强不屈服,因此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然而情绪终被引渡到爆发边缘,她再也忍不住吼出声,「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你明明也知道射击对阿深来说有多么重要……很重要……」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守护他最珍视的东西吗?要让他一辈子感到幸福,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人……破坏了约定……」她依稀记得那日,自己无意间撞见纪屿深的手机讯息,传送人是盛槿,一个女人的名字。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因为盛槿的一通消息放下要紧事,拋下一切从射击场离开,而且,发生了不止一次。
  再者,两个对自己来说是家人般存在的人现在接二连三指着她的鼻子说自己太过针对盛槿,这种事……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接受。
  丁辰捏了捏发紧的眉心,而后细声道:「小恬,我们不是阿深,他想要什么样的幸福应该由他决定,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射击』不就是能带给他幸福的事情吗!」
  陈楚恬大声而兇猛地疾呼,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跟着大幅地起伏,半晌,丁辰摇了摇头。
  「小恬,不要随意揣测阿深的想法。」
  闻言,陈楚恬紧紧皱眉,沮丧而挫败,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在他人眼里竟沦落为一场笑话,真是可笑至极。
  「你该不会是想跟我说,」陈楚恬呵的一声成功打断丁辰接下来的话,她眸光淡去,前额的发遮盖生了阴影,下方覆着层层寒霜,「盛槿……她能带给阿深幸福吧?」
  丁辰当然也希望纪屿深能获得幸福,只要不会伤害到他,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干涉:「我只是觉得,阿深有权选择他想要的人生和理想,而且你也说了,我们要一起守护他喜欢的人事物,不是吗?」
  丁辰解释的愈多,在陈楚恬眼里就是间接承认。
  「楚恬!」
  她一次奋力转身,不顾后方丁辰的叫喊,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楼梯间光暗比例不均,仅靠几盏薄弱的灯罩,陈楚恬于一个弯角煞车不及,脚下踩滑,她小小惊呼一声,幸好及时借助扶手支撑。
  好不容易站稳,她稳了心律,握紧拳头,眼前一片水雾疯狂簇拥而上,悬掛的泪再也不堪负荷,一颗又一颗地,点点滴滴落在阶梯上。
  她抬手遮住整张脸,嗓音压抑——
  「像她这样随时都会离开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带给他幸福……」
  ◈
  盛槿听说夏有真提到过,夕月祭除了看重花滑的表演项目之外,射击也被列为重点赏阅节目之一。
  每一年的祭典,国家射击协会还会派人专门来看演出,根据业界的专业人士所提,内容着实精彩刺激,让人不得不一定要亲眼见识见识。
  盛槿猛然想起那天在储藏室被收起来的标靶,果然是他的。
  但现在好像不该是想这个的时候……
  「原、原来你在啊……」在丁辰和陈楚恬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楼梯口时,盛槿乾笑了两声,想要缓和自己的尷尬。
  明明只是想要跟他正常的交流,但只要一想到之前那些种种……她根本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纪屿深察觉到她的紧张,眼底笑意渐深,今夜颇有兴致地大步而至枪檯前,声音温和而稳重:「对射击有兴趣?」
  「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盛槿想要解释,却一时口误把心里话说出来,然后就听他轻笑了声。
  她正错愕着,紧接,扳机扣下的声音果决又速度飞快地掠过她耳边,明明隔着些距离,却又好像很近。
  男人站姿挺立,举枪的架势十足,镁光灯徐徐聚焦氤开,不可触的芳菲徜徉,轻松自在地兜住她的眼。
  在反应过来时,那道单手插兜的背影,已成了自己眼里唯一的风景。
  她居然看呆了。
  盛槿搁在腿边的手顿时揪紧,炸裂的电流不放过任何细节,窜过心涧,加快了节奏,短时间蔓延扩散,油然的陌生情感让她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死咬着脣瓣。
  「要不要试试?」纪屿深在她最不合适被看见的状态下转身,眉眼含笑,侧首问道。
  「不、不用了……」盛槿不想让自己这副模样被误会,只好回避他的视线,「我来这里是有其他事要跟你讨论。」
  纪屿深敛眸,积聚的疲累因她侷促的反应一扫而空,他笑,没想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意外的好懂。
  「射击可以帮助稳定心神,凝聚注意力。」纪屿深把玩着枪枝,额前碎发翩然,雾色的眸一撩,脣畔盛酿如夏梅清爽的淡笑,「或许讨论前可以试一试有没有效?」
  盛槿激不得,火急火燎地燃烧起来:「你是想说我注意力很差吗?」
  说完,盛槿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纪屿深笑吟吟地偏头看自己,那凛冽的眉微挑,如同放晴的雨后虹霓,「嗯?」
  惊觉落入圈套的盛槿直往心骂了声「可恶」,面子还是要的,双脚大步流星走上前,一併抄走男人手里的枪械。
  虽然又被耍了,但想学习射击的心还是有的,只是一开始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好奇心。
  偏偏、偏偏又被这个男人看透……
  她依照方才他的姿势做调整,模仿的维妙维肖,上来也没数拍,半瞇着眼伸直手臂,对准靶心,扣下板机。
  盛槿若无其事地抽了抽嘴角,看着机器上写得「脱靶」二字,心有血在淌,低落在所难免。
  看,这不把脸丢大了吗。
  「等一下。」纪屿深来到她身后,躯体保持一小段距离,偏头凑近她耳边,微热的气流紧紧贴附,声低却乾净,「你刚肌肉太紧绷了。」
  听那突如窜入的声音,盛槿身形一僵,不禁抬手摀住耳朵,轮廓更是瞬间染上夸张的红润。
  「纪屿深……」
  她向后退一步险些嗑到男人的下巴,由此可测两人距离急遽相近,让她竖起的汗毛连动都不敢动。
  纪屿深转而捉住了她握住枪枝的手:「来,再试一次。」
  她举直的手臂肉眼可见地发颤,而他修长的指节就这么在外顺着她手的线条缓缓贴合,稳住了她的手。
  盛槿在他手抚上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僵硬的不像话,血肉上的神经血管神似手背上的脉络,心窝被他捂的猝不及防,心跳分秒不差地疏漏一拍,那处肌肤升温速度之快,烫的可以灼伤人。
  在后的男人神色认真,轻睨身下霞色飞舞的盛槿,片刻不懈怠地在她耳侧低语:「好好聚精会神,抓准节奏。」
  盛槿根本无法专心,试着闭上眼睛,却在黑暗中感受到此刻心脏鲜明地活跃着、怦动着,她深呼吸想让它慢下来却拿它没輒。
  这个大骗子。
  「屏住呼吸。」
  再来,那个骗子认真到……她觉得齷齪的只有自己。
  「然后,击发。」
  在心跳越来越剧烈之际,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扣下板机,再睁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等待女声机械式的播报。
  十点九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