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撕破(下)
  姬子丞神色倔强,不语,拒绝屈服。
  这时姬子茞也已经看清了,整件事是表姊在自导自演,她走过去,握住表姊的手,迟疑地质疑,「姊,你跟老师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一接触到表妹温暖包容的手心,姬子丞的强硬就瓦解了,她美眸蒙上雾光,娇躯发颤,兀自倔强地闭紧了嘴。
  姬子茞握着她的手轻晃,「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知道是误会,她很轻易地便决定原谅,「我不怪你,你说吧。」
  姬子丞颤抖着,凝视表妹纯洁的双眸,她忽然懊悔,自己不该这么做,可即使能重来一回,她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明知道说出来就会毁灭,然而她避无可避,嗓音抖颤着承认:「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
  「不是手足之间的爱。」姬子丞反手握住她,强忍的泪珠淌落脸庞,她哽咽着抱紧表妹,不顾身边还有人,剖白情意,「我想要你成为我的爱人,我一直爱着你,我不要你爱上别人……」
  姬子茞再次被惊呆了,茫然的视线瞥向温今莲和柳仕凡,他们的脸色丝毫没有意外,所以他们都早就看出来了?
  她呆滞,她和表姊共同成长的点滴如跑马灯,在她脑中飞速掠过,她终于想通了,难怪表姊总缠着她不放,难怪表姊老是对她又亲又抱,难怪她不在家时,表姊也天天用lime殷勤连络,等等,莫非--「我暗恋过的两个男生,也是被你故意破坏的,就像你现在对老师做的一样?」
  在表妹明净的眼眸前,姬子丞全部豁出去了,胆怯地点头承认。
  「所以你对他们不是真心的?」眼看表姊再次点头承认,姬子茞心头火起,「难怪你跟他们只交往几週就把人甩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真心爱你的?徐学长甚至来找过我,哀求我帮他跟你復合,他还为了你大哭好几次,而你从头到尾都是在玩弄他?」
  姬子茞愤怒地挣脱表姊,恼得发抖,这辈子从未如此光火,「姬子丞!我从没想过你他妈的是这种烂人!」
  姬子丞含着痛楚的泪看着她,还想去牵她的手,「小茞……」
  「不要叫我!」姬子茞愤然大吼,猛地推开表姊,「我没有你这种姊姊!」
  姬子丞被推得踉蹌,险些跌倒,柳仕凡及时扶住她,但扶不住她悔恨的呜咽,扶不住她扑簌簌流下的心碎泪水。
  「我先送她回家吧。」柳仕凡陪着绝望啜泣的姬子丞,离开了。
  姬子茞目送着表姊边走边回头,美丽脸庞流露从未有过的脆弱神情,她有一瞬间心软,可是想起两个她真心付出的暗恋对象,心肠又復冷硬。
  对于夭折的感情,她没有太多哀悼的心思,但表姊视两人为玩物的态度,是她最忌讳的,她讨厌这种不把人心当一回事的自私,将人捏在掌心,随意搓圆捏扁,居然不止两次,表姊还想对她老师故技重施……啊,她老师!
  姬子茞赶紧回头望向她老师,被李仙搀扶的他正凝眸注视着她,她立刻紧张地过去扶他,「老师,你还好吗?你人不舒服吧?来,你坐这边--」等温今莲坐下,她松手,却被他迅速握住。
  他轻声说:「坐我旁边。」他往里边挪,示意她坐下来。
  姬子茞坐下,没注意李仙已经识相地避了开去,也没注意温今莲第一次主动握她的手,她忙着道歉:「对不起,老师,我没想到我姊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真的很对不起,唉,说一万次对不起也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你就骂我吧,归根究柢,是因为我找我姊来才……」
  「子茞。」温今莲柔和地打断她。
  「是。」她惶恐地正襟危坐,等待被骂。
  「我爱你。」
  姬子茞第三度惊呆,感到他另一隻手也伸过来,将她的手合握在掌中,握紧,像握着得来不易的珍宝;又轻轻松开,像握着随时会扑腾远飞的鸟儿。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毫不掩饰眸底的依恋和情感,以及对她的渴望。
  姬子茞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起床还不到一个小时,接连发生的事宛如云霄飞车,带着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她头昏脑胀,眨眨微肿的眼眸,迟疑问:「老师……你是不是药效还没有退?」
  药效的确还没退净,但温今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误以为自己失身给旁人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他惊惶失措,觉得自己脏了,无法再面对她;在得知他依然清白,他又想到她,如释重负,就在那一刻,他领悟--
  如果他这一生仍有所求,就唯有她。
  他想要她。
  可是,她很可能不要他。尤其是等听完他始终竭力隐瞒的事实之后;尤其是在他见识到她对自己犯错的表姊之后,她是如此刚正不阿,即便是自己最亲的人也绝不饶恕。
  他苦苦隐匿的深重感情,还没看到起点,已看到终点。
  「有一件事,我必须先说清楚,是关于我母亲跳楼的始末。」他艰涩地开口,神情晦暗。
  「根据我外婆说的,自从我父亲离开我母亲后,她精神就不太正常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就看她天天捧着一本相簿,里面全是我父亲的照片,她可以一整天都不理我,却连一分鐘都离不开那本相簿。可是,她依旧是我最爱的母亲,为了让她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察觉自己有造出幻影的能力,而且只显示给我想要给他看的人看。所以,我造出我父亲的幻影。我母亲欣喜若狂,抱着那个幻影又哭又笑。」
  姬子茞听着,猛地就想到刘祺的案子,为何他当时会晕倒?她终于明白了,因为他亲身经歷过这种事。
  「她开始有了笑容,她会牵着『我父亲』跟我说话,说我们一家三口多快乐,说她好高兴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她会说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的外公和外婆看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只当她是精神病发作。我花很多时间去研究那本相簿,费尽心思去把那个幻影模拟得更真实,操纵那个幻影和她互动……」
  「别说了……」姬子茞已经猜到结果了,她不忍听,不忍让他活生生的自我凌迟。
  但温今莲执意要说,他不逃避,他要她看清他所有的不堪,要让她明白,她爱的是怎样的一头怪物,「我就用那个幻影哄着我母亲,一日復一日,我以为自己的手法完美无缺,要说有什么瑕疵的话,就只有我入睡时,幻影就不言不动。还有,我没想到,我八岁那年重感冒,发烧到四十度,我的能力突然中断,幻影消失了。
  我母亲发狂地在屋内到处寻找『我父亲』,当她找了三个小时都找不到,她站在我床前,看着我,她明白了。我永远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神……」撕开旧伤,太痛苦,他的声音逼近崩溃地颤抖,「她就看了我那么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阳台,我病得爬不起来,只能目送她……跳下……」
  「别说了。」姬子茞听得痛心,握紧他变得冰凉的大手,「你不是故意的。」
  他苦涩地扯唇,失温的嗓音被罪恶感吞噬,「不,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渴望被爱,只要能听到她说爱我,就算是对着那幻影说的,我都无所谓……当我外公知道我做了什么,他劈头就给了我一巴掌,外婆衝上来保护我,可是她也不敢正眼看我。在他们眼中,我是施行邪术的恶魔……
  我的外公非常恨我,他根本没教我什么刀法,是我看他练习时自己偷学的;他更不可能把他的盆栽交给我,盆栽是我硬从他朋友那里拿过来的。瞧瞧我,我把他的宝贝女儿变成什么德行?他还敢再交给我什么吗?」他神经质地轻轻颤笑,濒临崩溃。
  「这就是我的爱。我的爱,把我爱的一切全部毁灭,把我爱的人践踏得遍体鳞伤。我的爱无法带来幸福,只会带来痛苦。」他眸光幽茫失神,看入她惶惑不安的双瞳,他的语气飘忽而忧抑。
  「现在,你还希望我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