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姜长宁微微笑了笑,道:“不打紧。”
  将水囊握在手中,并没有喝。
  对方只当是她养尊处优惯了,难以入口,也不再劝,只低声与她叙说:“如今咱们已经进入楚王的封地了,原本若要在驿站换上好些的车马,紧赶三两日,也便到楚王府了。只是这西南山中,颇有匪患,与当地土民勾结作乱,由来已久,常有打劫往来行脚商人之事,让人不得不提防。”
  “那还是低调行路为好,以免惹祸上身,”姜长宁接话,“慢些便慢些,无妨。”
  “奴婢也是这样作想。”
  二人又闲话一阵。不过连日来都在路上,不知京中情形究竟如何了,只能从驿站零星打听几句消息,也没有太大的价值。
  几句过后,也便无话。姜长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囊。
  在静置的这一会儿工夫,水中的泥沙渐渐沉底,虽然离清澈还有不小的距离,但总归上层的部分干净些,勉强还能入口。
  “寒衣,”她侧头向窗外喊,“江寒衣。”
  喊了几声,没人答应。只听得不远处哗啦啦的溪水飞溅声,间或有人说话,说的什么没太听清。
  她心道,那人是影卫出身,常年习武的,先前瞧着他与那拉车的马投缘,时常替它梳梳毛发,喂些吃的,这会儿没准是饮马去了。便打算下车去找他。
  不料刚掀开门帘下去,就愣了。
  “你在干什么?”
  有人卷起裤腿,站在山溪里。溪水不及膝盖深,露出白皙的,修长的小腿,有着隐约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很晃眼。
  岸上站着那赶车的妇人,原本便是一脸愁容,见得她来,越发像是闯下了大祸一般,慌着要告罪:“奴婢没能劝住江公子,还请殿下……”
  “没事。”姜长宁截了话头。
  他的性子她还能不清楚吗,要是能拦得住才是奇事。
  她只又向前走了几步,哭笑不得地望着那人:“上来。”
  江寒衣轻轻抿了抿嘴角,犹豫了一下,像是有些怵她,却竟然倔强地没有听她的话,仍旧站在水里,目光四处飘忽,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快点。”
  不答话。
  “等会儿腿疼的时候可别哭。”
  还不答话。
  他曾经被人严刑拷打,腿断过,伤得很重,虽然靠着王府老郎中的医术,侥幸没瘸,还能行动自如,但终究是有病根的。眼下虽是盛夏里,山上的溪水到底还凉,在水里站得久了,保不准又染了寒气。
  哦,她忘了,他从来不会因为疼而哭,吓唬了也没用。
  姜长宁无奈,脸色故意沉了一沉:“连本王的话都没用了?”
  话音刚落,却见那人身形陡然一动,目光一瞬间雪亮,手中握着的东西倏然破空而出,哗的一声,牢牢钉入石缝里。
  将她都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根比小臂细些的树枝,大约就是山上随意掰的,只是一头削得锋利,勉强能当工具来用。
  石缝里,一条鱼被贯穿身躯,钉在原地逃脱不得,还奋力拍打着鱼鳍鱼尾,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
  江寒衣快步过去,麻利地捡起鱼,抬头对她粲然一笑:“主上。”
  姜长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堂堂齐王府的影卫,一身的好功夫,如今就用来叉个鱼,也真是出息大了。
  但心里知道,他并非一时顽皮,而是一路过来,饮食皆艰苦,除去途经驿馆时能吃上一口热饭,在野外便只能用干粮充饥。难得遇上有水有鱼的地方,他想让她吃得好些。
  于是不由自主放软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嗯,真厉害。”
  这人也好哄,顿时笑得更灿烂。笑完了,才摸了摸后脑,有些不好意思:“主上别夸我了,其实不太厉害。”
  鱼划出一条流畅的线条,隔空被抛到岸边。
  姜长宁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草丛里,原本已经躺着另一条鱼,只是她方才没有瞧见。如今好了,两条鱼肩并着肩,腮一张一合地无声喘气。
  江寒衣还心有不甘:“主上再给我些时间,我替赶车的大娘她们……”
  “你少操些心吧,”她摇头笑,“快点上来。”
  那赶车的妇人和侍女何等乖觉,懂得非礼勿视是怎么一回事,早就抱着干粮饼子,躲得连影子都不见了。只剩江寒衣被她牵着手,从溪水里拉上来,赤足踩在青翠的草地里,越发衬得肌肤雪白。
  很漂亮。
  成何体统。
  姜长宁微微抬了一下眉,把手里攥了许久的水囊塞给他:“喝水。”
  “我不用……”
  “上面的干净些,小口喝。”
  江寒衣似乎是想和她推让的,但见她双眼眯了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乖乖地抱着水囊,小口小口地啜饮。
  姜长宁很满意,扯过自己的裙摆,轻轻替他将双足擦干,又穿上鞋袜。
  两条奄奄一息的鱼,在面前和他们八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