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江寒衣听了半日,到这会儿终于拦他:“不用忙了,我穿什么都好。”
  “公子您又这样。”
  “主上平日给我的,已经足够好了,”他甚至有些小心端详侍人的神色,像是哄劝,“真的,我随便穿一件就是了。”
  他没有说假话。
  姜长宁给他的吃穿用度,皆是他平生所未见,他既难以习惯,且心也不安。
  这新近跟随他的侍人,与从前遇见过的刁钻恶仆不同,是个忠心的,一心为他想,只是心直口快些,将他打量了几眼,脸上就现出无奈来。
  “公子,不怪奴才说您,您也太不知道争了。今夜圣上摆宴,且不说别家的男眷俱在,您打扮得隆重些,也是给殿下长脸面。单说近的,还有明公子呢。”
  对面未将话说透,只递来个眼色。
  江寒衣沉默了一小会儿:“明公子待我挺好的。”
  侍人稍撇了一下嘴,不由长叹一口气。
  “明公子八面玲珑,待人没有不周到的,要不然,殿下也不能将后院的事都交给了他打理。但正是太周到了,公子您才多少该为自己考量一些。”
  他道:“殿下是何等样身份,您瞧瞧旁的亲王、郡王,或是随意哪个官宦人家,便是少的,也总有三房四房。咱们府里,如今还没有正夫呢。您别嫌奴才说话直,咱们男儿家,总是趁着这几年,替自己多挣些奔头,也不能凡事都太不争不抢了。”
  江寒衣低着头,没有接话。
  那侍人便越发叹气。
  这江公子,极好的一个人,但未免也太老实,乃至于木讷了一些。他一个出身低微的影卫,能得齐王殿下的青眼,已经是旁人不敢想的福分。于情于理,都比不过明公子,更遑论将来明媒正娶嫁入府中的正夫。
  女子古来薄情,便是殿下如今有十分的心在他身上,也保不齐能有几年,便又瞧上新人了。不如趁着眼前,替自己多争几分宠爱,谋几分实在的好处,才是真道理。
  不说旁的,便是哄来一个小侍的名分,也好啊。总胜过如今,没名没分的住在南苑里,也没得过一句准话,叫人瞧着七上八下的。
  只是这位主子,怕是听不进劝的,也愁人得很。
  他只得转头去,继续收拾挑选那些衣裳,道:“奴才也是真心为公子好,才多话几句,公子有闲便细思量吧。”
  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淡淡一个声音:“说什么呢?”
  他未抬头,已经听出来人是谁,慌慌张张地丢下手中衣衫,倒头便要跪:“殿下恕罪。”
  心里顿时懊恼,自己终究是好心多嘴。背后嚼主子的舌根,也不知犯了多大的忌讳。
  毕竟听闻,江公子原先的侍人,便是嘴碎多事,触了殿下的霉头,被赶到了外院去,当夜就犯了糊涂,闹出好大一场风波来,最后竟是落了个投井自尽的结果。其中扑朔迷离,令人想起来也胆寒。
  他径自瑟瑟发抖,一旁江寒衣便要开口替他求情:“主上,他并没有……”
  “下去吧。”
  这侍人浑身一颤,还要求饶,被江寒衣暗暗推了一下,愣怔地看了看那位殿下的脸色,才意识到她的意思并非下去领罚,而是可以走了。慌忙谢了个恩,一溜烟地就跑不见了。
  只余江寒衣,瞧着那人从屋外晚照里,徐徐走进来,笑了一笑。
  “他说得挺在理的,为什么不听?”
  第27章 夜宴
  江寒衣低着头,不接她话。
  姜长宁就走上去,故意歪头瞧了瞧他的脸:“怎么,生气啦?”
  “主上什么时候来的?”
  “唔,有一会儿了,见你们在说话,就没进来。”
  “没想到还能让主上听了壁角。”
  他一时不慎,实话便溜了出来,神色间颇有些郁郁。随即才反应过来,抬头有些慌张:“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长宁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这人是影卫出身,向来耳朵极灵,连雨夜里射出的箭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绝无让人在门外站了半日,反而浑然不觉的道理。大约这一会儿,正在为自己的失察而懊恼。
  其实反倒表明……
  那侍人方才的话,他实际还是听了进去。心里乱,才没能注意到旁的动静。
  这人让她笑得,越发不自在,轻声问:“主上怎么来了?”
  “来接你,”她随口道,“一会儿不是陛下摆宴吗。”
  他就更移开了视线,双唇微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不用接,又像还有些别的什么,但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任由她走到床边,对着那几件铺开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裳细看看。
  “打算穿哪身?”
  “哪身都一样,”他似乎因此又想起了片刻前那侍人的话,语气有些不自然,“我觉得身上这一件,就挺好的。既然主上来了,要不然我们快些走吧。”
  说着,竟是越过她身侧,就要往门外去。
  被姜长宁拽着手腕拖回来:“这么急,你去给布席的下人监工呀。”
  又道:“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毕竟是在陛下跟前,要是太过简单了,也未免显得礼数不周。新料子做了衣裳,就是穿的,不是为了让你和旁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