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姑娘, 请问谢震东是不是住这里?”男人五十出头,身型匀称, 长相素雅,深邃的眼神自带和善的笑容。
  对方衬衫西裤打扮,腋下夹着一只公文包, 典型的老板派头。
  “我跟他爸爸是朋友,如果认识的话还请你告诉我。”他又着重补充了一句。
  白昭对此更加费解。
  既然认识又已经找到这里, 怎么会不知确切住址?
  白昭果断摇头, 称自己不认识, 转身上楼的时候又悄悄多打量了两眼。
  进了屋, 白昭便开始翻找聊天记录。
  上回修电脑的时候,张师傅给过她谢震东的电话, 她找到照着拨了过去。
  “谢震东, 楼下有人找你。”白昭顾不上自报家门,电话通了立马把事说出来。
  安静片刻, 电话里谢震东似有怀疑, 试探性开口:“白老师?”
  “嗯, 我是。”
  确定并不是手快拨错,谢震东才定下心,再次问道:“那人走了没有?”
  白昭又快速跑到窗口, 探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后回答:“没呢,我看那样子非等到你不可。”
  那端再次沉默。
  她并不清楚原因,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昭如实说道:“我没给他说我认识你。你要担心的话,今晚就别回来住。”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电话里,谢震东“哧”了一声,再次开口时情绪明显变了。
  白昭不知内情,也没想着打听别人的隐私,此时听着对方明显变了味的说话腔调,随便扯了个理由快速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她刚刚支起小锅打算烧水煮碗馄饨,楼上突然传来剧烈的一声响。
  听声音像是板凳凭空砸向地面,仿佛天花板都要被砸出窟窿,白昭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锅盖差点儿摔在地上。
  她听得清楚,声音是从她楼上谢震东家里传出来的。纵然心里疑虑重重,她仍没打算窃听他人的隐私。
  馄炖煮好,白昭端到餐桌,打算边吃边将课上的内容再巩固一遍。
  刚准备开动,楼上再次传来酒瓶破碎的清脆声。
  这一次,她再没有当作不知。
  白昭屏气凝神地推开阳台窗户,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
  听了半天也没能听得清楚,反而在她打算关上窗户接着去吃馄饨的时候,低沉的怒吼声霎时穿进耳膜。
  “滚!”
  那声音夹杂着巨大的愤怒,谢震东歇斯底里的低吼声让白昭感到后怕,她悄悄关上窗户,打算缓一缓再接着去吃馄饨。
  人还没从阳台离开,先前见过的那位男人已经匆匆走出单元门,钻进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透过窗白昭目送轿车直到消失,回过神来食欲也跟着远去的车影荡然无存。
  咬咬牙,她拿着钥匙上楼。
  五楼。
  谢震东家的大门敞开着,破碎的玻璃渣溅到了门外,白昭小心翼翼避开,鼓起勇气跨进他家大门。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
  跟上次不同,这次她只看见客厅满地狼藉,以及缩在门后瑟瑟发抖的罐头。
  罐头见到白昭跟找到了救星似的,它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着白昭的手背,低沉沉地呜咽声像在告诉她,刚刚这里曾发生过特别激烈的争吵。
  白昭没说话,反手摸了摸罐头的脑袋,抬头去找谢震东。
  谢震东坐在沙发前,闷头抽烟。
  周围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和杂物,面前的茶几香烟散了半盒,应当都是他刚刚发泄情绪所致。
  白昭没敢往里走,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进去他会不会也跟刚刚那样,将她也骂得狗血喷头。
  内心早已不如上楼时那般坚定,此刻底气泄了大半,白昭甚至想转身回去。然而仅有的良知在给她壮胆,告诉她这事有她一半责任!
  “我,能进来吗?”她扶着门框,小心翼翼看着门里。
  听见声音,谢震东扭头看了过来。
  往日黝黑深邃的眼眸此时晦暗空洞,大约用尽了所有力气,他看过来的眼神除了茫然,只剩无尽的怅然若失。
  见到来人是她,他下意识又把目光垂下,只盯着手里的那支烟发呆。
  沉默应当是默认的一种,白昭见他没有开口拒绝,便提着心蹑手蹑脚进了屋,又顺手把砸到门外的碎渣子给带了进来。
  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纷争,屋里的气氛诡异到令人压抑。
  白昭已经撞破他的私事,这个时候若是再保持沉默,只会让人觉得看笑话的嫌疑更重。
  “对不起啊,我不该告诉你的。”憋了半天,白昭才好不容易说出来。
  夹杂悔意,是不常有的懊恼。
  她真心实意跟他道歉,谢震东却跟听不见似的,仍旧垂着脑袋。
  他看上去十分痛苦,往日完全不用衣服便能撑起整个气场,如今却觉得一切都是为了遮掩最真实的情绪。
  谢震东身上极可能发生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事,否则这般洒脱随性的男人,为何瞬间失去桀骜之气?
  白昭于心不忍。
  见屋里到处都是碎玻璃渣,她便拿起门口的扫帚,开始帮他收拾屋子。
  她纯粹内疚,并不夹杂其他情感。
  倒是谢震东——
  听见玻璃堆积在一起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入眼便是白昭麻利干活的身影。
  “谁让你打扫了?”
  /
  冰冷的语气陡然想起,吓了白昭一大跳。
  她正自我安慰这么做完全出于回报,哪知道谢震东并不领情。
  “我——”
  白昭战战兢兢地直起身,面对谢震东咄咄逼人的语气,她显得有些词穷,想开口又怕说错话惹怒他。
  思想斗争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这事赖我。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可能乱砸东西。”
  白昭确实这样想。
  不管对与错,是她主动打了电话,归根究底她才是导致这件事发生的最主要原因。
  谢震东没再开口,他默默抽着烟,直到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才抽空瞧了一眼。
  白昭依旧站在玄关那,一副做错事不敢声张的模样。
  她垂着脑袋,长长的头发遮住面容,大抵来的匆忙,身上还是出门前的那身短袖连衣裙。
  裙子不长,刚及膝盖。
  以谢震东对她的了解,若不是着急过来,白昭定会换条裤子。
  想起自己刚刚还用那么臭的语气吼她,谢震东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跟你说过什么?”谢震东放缓声线,努力想把刚刚掩盖过去。
  “他说…是你爸爸的朋友。我想着既然认识,有可能找你有急事,就…就没想那么多。”
  白昭没跟他叫板,否则这个时候早已摔门出去。
  她的通情达理让谢震东感到十分别扭,尤其他的家事从没跟她提起过,白昭却仍旧把所有责任归咎到自身,丝毫不在意自己吃了大亏。
  “嘁……”谢震东再也坐不住,抓了烟盒走到阳台,开了窗开始点第二根烟。
  白昭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算不算解释,见他没有反驳,干脆将面前的玻璃渣全部清扫干净。
  谢震东头盯着窗口,耳朵却关注着客厅的一举一动。
  他并不需要白昭做这些,可又知道不让她做,这女人回去指不定得更加内疚。
  /
  全部清扫干净,白昭将扫帚和簸箕堆在墙角便打算回家,手刚刚摸到门把手,谢震东开口问了她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那问题让人吃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以至于白昭平静如水的内心稍稍乱了一秒。
  “存我电话?”他问。
  两人隔着不过短短数米,偏偏白昭于无形中依旧还能感受到了来自强者的绝对压制。
  哪怕谢震东现在颓然落寞,在她这仍是绝对的气场碾压。
  “……不是。”
  白昭翻了翻口袋,发现自己来时只带了钥匙,“你要不信的话我可以回去拿手机,我——”
  “没有不信。”谢震东正酝酿情绪,往日玩笑张口就来,此刻却变得惜字如金。
  他看起来有极重的心事,眉宇之间乌云密布,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白昭见他并不想说便打算早点回去,正犹豫着要开口,谢震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地极慢,“他是我继父。”
  白昭从没有打听别人家事的癖好,见谢震东整个人颓败不堪,她摆摆手,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