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照远静静站了一会,捏住了匕首,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不是祭祀的地方。
  江照远是第一次来长溪村,但他隐藏身形,闭着眼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样子有熟稔极了,仿佛已经对长溪村了如指掌。
  湍急的河流下听不到兔子的脚步声,扬起的清风挡不住空气中的水腥味。
  3、
  2、
  1——江照远停下,睁眼,到了。
  眼前空无一物,只有铺着白色碎石的空地,不像有活人活动的样子。
  江照远匕首出鞘,划破指尖,鲜血撕开了凝滞的空气,他能从花市“误闯”到结界最为森严的绿江,自然不是全靠的运气。
  眼前的景象焕然一新,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与鱼类的腥气,密密麻麻的的人倒在泛白的地上,像饼上铺开的芝麻。
  全都被铁链锁住手脚,许多人腿部的骨头已经裸露了出来,手上尽是尖锐的指甲,在地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痛苦的抓痕。
  柴火将他们围起来,层层篝火之中,围着的是一个被穿破琵琶骨的清秀青年。
  大河在一声声嗡鸣中安静,透彻起来,露出河底下同样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大河已经吃了个饱。
  穿着长溪村风格衣服的村民,摆正了自己身上的鱼骨头,跳进大河里,拖上一具具跟自己长得七分像的尸体,将他们一层一层摆起来,作为篝火底下的油脂。
  岸上的人喜用人鱼膏点长明灯,河里的鱼便用人脂祭祀。
  他们行动整齐有序,几十号人麻木着脸搬动,连路边的柳树都不多看一眼,
  江照远就躲在柳树后面,柳是细柳,兔不是细狗,他轻微地倒吸一口冷气,与一双鱼眼四目相对。
  “好巧,你尸体在这里啊?”江照远往旁边移了两步。
  “有人闯进来了!!!”
  “抓住他!!”
  兔子秒逃,腰间的玉佩撞得叮当响,江照远连跑带跳,从鱼人缝隙中灵活穿过,心中尖叫。
  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怎么还不来啊!
  -
  此时,卫承周正在闭目养神。
  长溪村比他想的要大很多,刚来这里,他就沿着边界走了一圈,半个时辰后还没看到尽头的时候,卫承周意识到不对劲。
  这里有阵法,而且不是修仙者的阵法,如此诡谲晦涩,多半是魔族的手笔。
  路上行人消失了,但每隔不远处就有一尾死去的鱼,白目望天,鱼鳞炸起,卫承周不敢轻举妄动,留下记号一路追踪,遁进了大河里。
  长剑在手,水下的世界浑浊又冰冷,不像正常的河水,像浸透了尸骨的寒泉。
  卫承周与一条人腰粗细的鲶鱼斗了半个时辰,被它逃了去,河水将里外世界分隔开来,卫承周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抬头望去。
  天空无日,白色的影子在水面一晃而过,又被熟悉的黑暗覆盖。
  他捂住心脏,莫名的一阵绞痛。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影子那么熟悉。
  就像师弟在上面一样,可是他留有暗语让后面的人别来,来了也赶紧走,师弟应该是安全的。
  一个分心之间,拳头大小的黄色眼睛从黑暗中亮起,直直扑向了他。
  卫承周持剑迎战。
  他要抓紧时间上去看看。
  —
  死鱼一样的视线紧紧凝视着高台之上的江照远,清瘦的少年挡在篝火之上被绑着的青年面前,疼得直抽气。
  紧追猛赶之下这绊倒在地,兔子手腕擦红,紧急冒出来自救的尾巴伤了很大一块,现在收回去了还是觉得尾椎火辣辣的,江照远眼眶一红,紧紧咬着唇,将短匕换成了长剑。
  在天一宗学了几个月,他确实能打了,一路上掀翻了不少鱼人,但一点都不能忍痛的兔子吸吸鼻子,要不是这群死鱼还围着他,他就要掉小珍珠了。
  他被逼到了最中央,唯一一个还算是活人的家伙在他手侧,鱼人似乎很怕他伤害这人,在下面一个个气得要死,但只是将他围起来,没有再度攻击。
  江照远侧头对身后说了一个名字,青年虚弱地点头,艰难地喘息:“是我。内人给您添麻烦了,您快些走吧。”
  “我救你出去。”
  “出不了。”青年苦笑,江照远的出现似乎点燃了他薄弱的求生意志,竟爆发出超乎常人的能量,硬是撕裂了身上的枷锁,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青年跌坐在地,握住了江照远的剑尖。
  江照远移开了剑。
  青年便抓住他的手腕,紧得骨节发白,轻声说:“他们将我与水下面的魔物融合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愿受辱,自请兵解。还请仙君出去之后,劝我的妻女离开这里。”
  他与他的妻子竟然想法一致,宁死不被魔物侵染。
  他说:“你不来我也会这样,仙君不要难过。”
  江照远忽然有些迷茫,他好像是来救人的,却在无形中加速了青年的死亡。
  人呢,为什么还不来人,快来救人啊——
  没有名字,只知道叫林郎的青年抢过他的剑剖开了自己的胸口,将心头血点在江照远的眉心,破开的胸膛暴露在江照远面前,兔子忽然一颤。
  “你是——”
  青年一笑,手里捏着小仙君手忙脚乱盖过来的外袍:“我刚刚看到你的尾巴了,没想到我竟被一个……救了。”
  江照远半跪在地上,手足无措:“你别说话,万一还能把血脉分离出去,不要死啊!”
  “谢谢你,为我保守秘密,作为交换……我叫,琳琅,你拿着这个名字,去……”青年已经有些喘不过气,语气含糊说不清楚,却还是努力抬起手,摸了摸江照远的头,努力交代着,“不要、信人族……”
  青年眷恋地望了一眼村子的方向,微微一弯眼,便与亲人道别了。
  他们的谈话不过是几息时间,底下怔愣的鱼人已然发疯,提着刀尖劈杀过来。
  从青年破开心脏开始,河水就躁动不安,好像里外都被狠狠攻击了一样,现在终于爆发。
  危险近在咫尺,江照远侧过头,赤红的眼神平静无波:“滚!”
  剧烈的风从他身上席卷而出,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共鸣震颤让鱼人两股颤颤,好几个鱼眼里爆出一串浑浊的水珠,直愣愣倒了下去,但更多的鱼人从忽然呼啸起来的大河里爬出来。
  腰间的令牌光芒大胜,飞向兔子的利剑停滞在半空。
  ……
  冷希鹤从虚空中踏出,映入眼帘的就是跪坐在篝火高台上抱着一个死人的江照远。
  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用自己的外袍将那人包裹起来,身上气势沉郁。
  脸上都是血印子,光鲜亮丽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江照远最喜欢的那条腰带都断了半截。
  他的兔子被欺负惨了。
  冷希鹤周身气势骤冷,底下半死不活的人群被鱼人踩在脚下,密密麻麻碍眼极了。
  得救了。
  江照远刚扯起笑容,就看到冷希鹤一挥手,魔物、连同那些被感染还在苟延残喘的人,一同咽了气。
  他忽然想起来,冷希鹤是这样的,他在天一宗并不与其他人亲近,宗门的弟子不敢跟他说话,长老们也对他敬而远之。
  因为冷希鹤的眼神。
  他好像没把其他东西当人看,而是一个物件,一个可以评估的东西,如同高高在上的仙人看向蝼蚁,就连这次出门,也只是通过他和师兄跟冷希鹤交流。
  出任务、安排事务,都是弟子做的,冷希鹤被供了起来,远在天边。
  而此时,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江照远低下头,捏住了令牌。
  因为冷希鹤在他面前还有几分正常人模样,便完全忘记了其他人看到他与冷希鹤亲近时的讶异。
  明明连师兄都很震惊,他却没意识到这背后的意义。
  冷希鹤真的在监视他。
  清理好碍眼的东西,仙尊匆忙落入高台,轻轻捏住了江照远的下巴,指尖红了一小片,赶紧改为捧住脸,江照远眉眼恹恹,脸色苍白,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阿昭,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江照远舔掉了自己唇边的血,他饿了太久,刚养好一点的身体并不足以让他完全施展灵魂共鸣,现在的兔子外强中干。
  他发愣的目光终于移到冷希鹤脸上,眸光颤颤,笑了一声。
  “原来师尊只在乎这个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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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私心
  “原来师尊只在乎这个吗?”
  比不得以往清脆的声音,略带缓慢地响起。
  死去的鱼人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魔族不知道铺垫了多少时日的阴谋在此世唯一一个仙尊的手下,不过是乱跳的小虫子,一挥手就能全部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