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影片里凌乱的脚印没什么冲击力,前排那凄厉的一嗓子却快把她吓背过去。
  她往后仰了仰,连气声都低了。
  “谁叫的…”她叹息。
  旁边的归莱肩膀抖个不停,好像快笑死了:“是成梦吧。”
  确实。
  老神婆拿着烛火的手臂摇摇晃晃,放映室里的光线依然昏暗,钱花花盯着前排两颗模模糊糊的后脑勺,从排除法的角度来说,她实在想象不出黎开尖叫的样子。
  “真可惜。”归莱感叹:“要是坐我旁边,成梦至少还可以拉着我。”
  忽然,银幕中的烛火再次熄灭,仿佛是被调皮的小孩吹去了,诡异绵长的雨声在室内响起,伴着童谣萦绕着整个昏暗不清的房间。
  “雨儿下…雨儿下…妹妹的头发湿哒哒……”
  钱花花耸耸鼻子,心说这雨声做得真好,她像闻到了衣服阴干后的阵阵臭味。
  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她用手肘撞撞归莱:“你一点都不怕吗?”
  归莱笑了笑,冰凉的卷发扫过钱花花的肩头,幽幽讲:“你知道的呀…我又不是人。”
  “喔,也是。”
  钱花花淳朴点头:“那梦梦最怕的应该是你才对。”
  归莱:?
  反应一下,神明的奴仆耸了耸肩,最终什么也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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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是我想尖叫。”
  从电影院出来,周成梦在洗手台前捂面:“我本来只是想调整一下坐姿,结果不小心碰到了班长,她抖了一下,我以为是什么鬼东西攻击我……”
  钱花花憋着笑意嗯嗯嗯地附和着,一边拍她后背,一边望向洗手台的镜子。
  镜中,黎开像有心电感应一般,恰好在此时抬起了眼。
  二人对视,钱花花做口型:抖了一下?
  黎开:。
  女厕人多,黎开站在门口等着她们,默默无声道:没。
  钱花花笑着歪头:真没?
  黎开:……
  真相是什么显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喜欢的人想得到什么信息,而她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黎小开走过去,在周成梦将头低下洗脸的间隙,抬手触碰到钱花花的耳朵。
  散落的头发被撩开来,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痒意。
  哗啦啦的水龙头旁,镜中的钱花花眼里闪过一点慌张。
  “那你下次坐我旁边,”
  黎开在她耳垂上捏了捏:“我抖给你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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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啦的水声停了下来。
  闭着眼睛从钱花花手里接过卫生纸,周成梦呼呼擦脸:“哇——舒服了舒服了,好清爽!”
  她像钻出套头毛衣一般从卫生纸后钻出脸来,抬眼看向身后。
  “咦,班长先走了?”
  “啊…”钱花花回神:“她去看看归莱那边叫号了没,归莱帮你排队去了,你不是想吃烤鱼么?”
  “哇!好耶!”周成梦欢天喜地。
  钱花花仁慈地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黎小开刚才是故意的。
  假如嗑cp也有功德一说,
  因为一己之欲拆开了花开富贵的第一次影院约会的周成梦,永远不会知道刚才在她洗脸时发生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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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院建在商场顶楼,黎开坐着扶梯下来,隔着老远就看到烤鱼店外的小板凳上坐满了人。
  听说这家烤鱼很有特色,开业不到一个月就大受欢迎,每天都是人山人海。
  “你好,我们这个要等多久啊?”刚拿到叫号牌的客人问。
  门口的店员看了一眼屏幕:“您好~估计会在两个小时左右呢。”
  “这么久??”
  “感谢您的理解~”
  绕开惊呼我不理解的客人们,黎开从兜里找出耳机,垂下的双眸淡淡扫过店外一排排的小板凳。
  走了一圈,她并没有在等候区里找到归莱。
  是拿着叫号牌去别的地方逛了,还是根本就没来排队?
  不对。
  黎开戴上耳机。
  她不该把人想得那么坏。
  万一归莱只是死在半路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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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走回门口想找店员重新排个号,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轻轻一勾就把黎开的耳机拔了。
  黎开回头,看到归莱站在门内,捧着一只小碗冲她笑。
  “不用排队啦,我都进来了。”
  “…这么快。”
  “嗯哼~”归莱得意地一仰头,转身一瘸一拐地带她往店内走去:“只是用了一丢丢超能力而已啦,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哦。”黎开点点头,想起钱花花发的消息:“你又花了钱。”
  归莱:?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虽然她确实是找了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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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内忙得热火朝天,黄牛临时找来的座位靠近后厨,着急上菜的店员们端着烤鱼或者小菜在她们的桌旁进进出出,动作迅速得很。
  烤鱼点好了还没上,归莱捧着自己的小碗走了,说是要去自助台拿点水果。
  黎开低下头,给钱花花发消息说她们已经坐下了。
  然后又打了几个字。
  “……”
  抿了抿唇,黎开轻轻按下了删除键。
  其实今天她有话要对钱花花说。
  高三的寒假来得很快,她们在考前为学习忙了一个多月,期末考试的成绩一出又马上召开了家长会,整个日程过得紧锣密鼓,钱花花几乎把重心全放在了梁辉身上,她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黎小开有点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食指骨节。
  她想告诉钱花花,这次全市联考她的成绩不错,够得上国内很好很好的大学。
  她想说,我不考电影学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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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小开曾以为自己必须做个演员。
  梦中的未来既定,她准备得非常用心,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看着钱花花如何爱人,她发现自己其实也可以感受温暖,每当电视里有角色和钱花花相似时,她的心脏就会产生一些细小的波动,像春天的树叶乘着小风飘飘荡荡,惊醒一片静止的湖。
  利用着这些细微的涟漪,她学习演戏,也练习演戏。
  黎老三曾说她也是个怪物。
  但黎小开知道自己不是。
  尽管如此,演戏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一点,她从高中入学开始每周都去学校的培训教室,负责的老师带过许多届学生,总说她是硬件条件最好的一个,表演也很有技巧。
  可是抛开模式化的演技培训,当黎小开用演员的视角去看那些细枝末节的情感表达、那些灵感一现的演技爆发时,她感到了局限。
  越是深入了解演员这个行业,她就越知道自己演不出来。
  对于能够年年拿到第一名的孩子来说,能不能在一个领域做到极致,是很早就会有预感的。
  隐隐约约的,她感到一些失落。
  直到钱花花告诉她,她无可取代。
  不必照着梦里的轨迹成为娱乐圈里一颗无功无过的螺丝,她可以探索,可以冒险。
  哪怕暂时只有迷茫也是好的。
  黎小开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有自由。
  十年冰封的公路化作一片广袤的海。
  她的居所并非孤岛。
  她的面前尽是白浪与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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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八八地装够了一碗水果,归莱缓慢地往座位走去。
  店内四处坐满了人,她绕过客人,在路过服务台时看到一位店员揪着领口说:“a15的香辣鲫鱼一斤半什么时候上,a15a15,客人已经催几次了,over。”
  用的是对讲机?
  “收到收到,a15马上出,over。”对讲机那边喊。
  整得还挺复古。归莱草草扫过一眼。
  按理说脚腕还不能用力,归莱拖着脚步慢吞吞走向后厨,看到黎开独自坐在桌前。
  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看过了几百年的五官上,正演绎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真是不一样了啊。归莱感叹。
  忽然,她听到急促的脚步。
  后厨门被猛地一推,有店员火急火燎地端着烤鱼冲了出来,在路过小桌时忽然脚下一滑,手臂紧绷的力度松动,那滚烫漆黑的烤盘和刚刚烧开的辣油顿时全部偏向黎开——
  “诶!!”
  分毫之间,归莱抬腿冲去,亲手将那差点翻盘的烤鱼扶住了。
  溅起的辣油尽数浇在她的手上。
  “嘶——”她倒抽出声。
  “看着我干什么!”纤细的柳眉在疼痛下皱成川字,归莱一改温柔神秘的海妖作派,呲牙咧嘴地冲瞪大双眼的黎开吼道:“躲开点啊!你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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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莱救了我。
  五个字,都是中文,但好难懂。
  黎小开懵懵的。
  眼前的女人正对着手伤吹气,从店员到经理再到店长,一波又一波的人跑来给她道歉,而她好像圣母再世,摇摇头说什么没关系哒、一点不痛、吹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