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薛婵也只能无奈笑笑,牵着他的手往院外走:“今是除夕,祖母他们还等着咱俩一起吃团圆饭呢,快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这一步步走多慢呀。”
  “哈?”
  薛婵还没反应过来,江策已经将她拉手丢在自己背上后又稳稳托住:“这样才快呢。”
  他大步奔起来,笑声飞扬:“可要搂紧了,摔下去摔疼了可不怪我。”
  “我就要怪你,你能如何?”
  “不如何咯,顶多就是回来再给你叫两声吧。”
  薛婵忙捂着他的嘴,又掐在他脸颊上,低呵道:“你要死啊?”
  他道:“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
  快至颐安堂的时候江策把她放下来,又凑在她耳边,毫无顾忌笑起来。
  “死你手里还是可以的。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
  薛婵要捶他,人早就跑远了,站在廊下冲她吟吟笑。
  一场除夕宴终究是热热闹闹过去了,只是新年刚过,明义伯府已经准备送嫁了。
  不过,许是新年催动生意,宫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薛贵妃有孕了。
  已经在战事中操劳了许久的皇帝高兴得紧,这是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难得的好消息。
  薛婵虽在府中,只是几次进宫也多少探听了些消息。
  皇帝虽并未亲临战场,却也从一封封送上来的军报中将局势牢牢操控。一道道军令从他手中传出,至今为止未曾丢过一城一池。面对来势汹汹的西戎,更是把疆土牢牢守住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仗打完,不过勉强也算一个是另一个好消息吧。
  薛婵从宫中探望贵妃,出宫时已及近黄昏,江策就在那等着。
  “你怎么来这了?”
  “我来接你回家。”
  江策并没有与她同乘马车,而是驾马在身侧。
  薛婵轻轻挑帘看,他今日原本是进宫了的,除了身上的酒气,还有一身失意。
  刚才见她时还会露出的笑,如今高坐马上却已异常沉默。
  两人回府,薛婵正要下马车,江策拉住她的衣袖。
  她侧身回头,江策对她笑道:“今天是元宵节,咱们去夜游看灯吧?”
  上京少有宵禁,正月十五一向是通宵达旦的。
  “好”
  薛婵伸出手,由着江策把她环至身前,两人驾马向着金柳河去,鹅黄的柳芽缀在枝条上,有些像星星。
  其实今天是正月十五,天上并没有那么多星星,倒是有一轮淡黄圆月。
  他们来时已经很晚了,早已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出门游玩的人早已少了很多。然而华灯争彩,明月竞亮,依旧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太平模样。
  春水岸,风斜斜,柳细细,绿意新柔。
  两人手牵手沿着河岸并肩走。
  虽然已经开春了,却也还是很冷的,连呼吸间都是白蒙蒙的雾气。
  江策伸手替她重新绑好有些松散的斗篷结,指着对岸一处高台笑道:“去年元宵,咱们还在这儿看过傩戏。今儿来得太晚了。”
  薛婵牵紧她的手道:“有什么关系,咱俩在一起就好。”
  江策垂眼,柔柔笑:“对,这些都不重要,咱们在一起就好。”
  两人走过明月桥,抬头望月。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会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买了花灯,吃了圆子,就那样慢悠悠地逛到了观音湖。
  此时观音湖还是挺热闹的,有些人都围在灯山下。
  薛婵疑惑:“今年的灯谜这时应该都猜完了吧,怎么还聚在这里呢?”
  江策直接拉着她奔过去:“去瞧瞧就知道了。”
  那灯山正中央架着一面大鼓。玄色青漆金绘面的鼓身,一根长杆从鼓身而穿,上顶珠帘缀球花铃宝盖,下接雕花木座。
  硕大漂亮。
  薛婵问身边人:“在这架鼓做什么呢?”
  身边的游人答她:“听说凝翠楼的东家是凉州人,元宵节有打太平鼓以求太平安定的习俗。”
  “唉......”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如今不是正在打仗吗?故而今年在这架了太平鼓以供游人击打,祈求这一场战事早日结束,将士们凯旋,重复太平安定呢。”
  凉州,太平鼓。
  薛婵不禁向江策看去,他凝着那面鼓深深久久。
  那鼓很大,鼓槌也有些重。游人经不住这般费力击打,敲出几声重重鼓音便有些疲惫地放下了鼓槌。
  薛婵捏了捏他的手,江策低下头来看她。
  她笑道:“我还记得前年端午节的时候你在龙舟上擂鼓,当真是意气风发呢,如今也念念不忘咱们江二公子的风姿。”
  江策笑出声:“没想到你那个时候就动心了啊?”
  薛婵笑盈盈道:“对呀,所以现下正好有鼓,不如你再擂一次给我听听,就不用再等几个月了。”
  “好!”江策挑眉,笑得张扬烂漫,“那就且让你再一次拜倒在我的风姿之下吧。”
  说罢,他几个轻巧跃身便落到太平鼓前。
  江策拿起鼓槌,朝着灯山下的薛婵笑。
  他扬手,鼓槌重重落在鼓面之上,打出沉重激扬的鼓音。
  “咚”
  “咚”
  “咚”
  鼓声穿柳透梅,震落一地碎玉琼花。
  江策咬牙忍下泪,一下下击着鼓。鼓声逐渐沉重起来,像在敲战鼓一般。
  即使只有一面大鼓,却被他敲出了千军万马般锐不可当的气势。
  遥遥地,不知从哪传来伽琴琵琶声和之,奏出征歌。
  鼓槌被有力擂在鼓面,敲出磅礴激扬鼓音。
  一声。
  一声。
  又一声。
  第106章
  薛婵和江策回武安侯府的时候早已过子时,夜里春风更料峭了。
  他牵着她下马车,并肩入门。
  遥遥的听见一连串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又有少年高朗的唤声。
  “二郎!”
  两人回头,只见一襕袍小郎骑着马向他们而来。
  待他近了些,借着门口的灯笼才看清是郑少愈。
  “难得见一次,你们到府上叙旧吧,我就先回去了。”薛婵轻声。
  江策攥紧她的手,神色已然愧欠,想要说些什么。
  薛婵却先反握他的手,轻轻笑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不必再开口了。”
  郑少愈向她揖礼,薛婵笑着颔首便带丫头们进门了。
  门口的石阶上下便只剩二人。
  江策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身风尘朴朴,连头发都乱蓬蓬的人来。他咽了咽声,才道:“你怎么回来了?”
  郑少愈来不及擦汗,快步上前一拳捶在他胸膛上,直把他捶得一趔趄。
  他喘着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江策揉了揉发疼的心口,露出个苦阴阴的笑来:“此时都还没定论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要去了。”
  “我不知道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郑少愈插着腰,又气又难受,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前两年你和我在雪风斋上喝酒,说的那些话。从那时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他气呼呼的,整个人炸了毛般开始抱怨。
  “我在洞仙书院读书读得昏天黑地,没想到等我知道的时候竟然都打了好几个月的仗了。我一得到消息就翻了院墙窜下山,连着跑了好多天。”
  郑少愈撩起自己的袍摆给他看:“你看看我,这身衣裳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换了。我都还没回家呢,要是回家了我爹娘肯定拿扫帚给我打出去,还要骂我哪来的‘野人’。”
  他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偏生眼睛比月光还亮,一张嘴委屈抱怨个不停。
  “要不是怕赶不上送你,我至于这样吗?江二郎,你要赔我新衣裳。我要是考不中,你把洞仙书院的束脩给我包了!”
  “你肯定能高中的。”江策咳了两声,用指节按下眼角的湿意,复又笑道:“难为你大老远的跑回来送我,该请你喝酒才是。”
  “哼!喝酒,喝酒哪够?”郑少愈气汹汹地,“我告诉你,等我高中的时候你可是要给我在凝翠楼摆上三天樱桃宴的,不然我就每天写骂你的话烧给你,让你----”
  话说了半截,他的气势一下子又偃息下去,眼泪在眶子里打转:“你、你、你要好好的回来啊.....”
  这样没把握的事情,江策没有应他,只是叹了口气道:“可惜萧怀亭送嫁去了,这一别也不知---”
  “呸呸呸!”郑少愈连忙冲上去打他的嘴,“不许说这些话!你再说我今天非得把你嘴打烂,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到时候薛娘子得到一个再也不会唧唧歪歪的人肯定高兴。”
  郑少愈打了他一阵,江策也生生挨住了。
  气撒完,抱怨完,打闹完,就只剩下纯粹的伤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