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挂好灯,他才又进屋一圈圈地看。
  屋内正中两张椅,一长案。
  椅中高几置着婚夜合卺要用的酒盏,长案上则是一张婚书,两侧是盛着莲子桂圆的瓷盏,左右两边龙凤烛静立。
  大红喜帐映满窗,和合刺绣,挂鸳鸯花囊。
  床边左侧是高案,案上花瓶花满枝,只差那一幅画。
  江策又往里走。
  窗下早已摆放着的镜台贴金饰喜,另一边的架上挂着他的婚服。
  素白绫衫、交领缎袍、朱红宽襕袍、嵌玉漆革带、长赤幞帽、乌皮靴。
  领缘衣袖尽是金凤、牡丹、石榴、如意等寓意着圆满吉祥的纹饰。
  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婚服,只摸了两下就立刻收回手。
  江策盯着那婚服想,不知到薛婵的婚服是什么样。
  京中别人家的婚宴也参加过几次,见过那些姑娘们的婚服霞帔。其实都大差不差的,然而他还是很期待。
  他就这样低着头,出了神。
  “嘟嘟”
  身后响了两声叩门声。
  江策转身,透过珠帘瞧见门口站着江籍。
  “做什么?”
  江籍有些犹豫,大步跨入屋内。脚才落地,他想了想,先是合上门才慢慢走进来。
  “那个什么......”他吞吞吐吐的,话没说出完整的一句,反倒是眼神闪烁面色微红。
  江策抱臂皱眉:“你很闲吗?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劳您多替我准备后日的婚宴。”
  江籍倒也没因他的话变脸,握拳在嘴边清咳了两声道:“本来是该教习同你讲这些的,可是前两日你不在。但这事又极其重要,关乎着你的终身大事。”
  “作为兄长,我也必须要同你说一说。”他前头说得吞吞吐吐,说到后头倒似横了心,神色坚定。
  “啊?”江策满脸迷茫不解。
  江籍方才说了一通话,底气又足了些。一拂袖,里头的木盒子被他取出放在了镜台之上。
  他抬手,示意江策打开看。
  江策一边暗暗想着他又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逗人,一边打开了盒子。
  里头是两本素皮的书,无字无封。
  “.......”江策忍了口气,闭了闭眼,“逗我好玩吗?”
  江籍抬起脸微睨道:“你这小子,都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多难弄。若我不是你哥,怎舍得将这藏书送于你。”
  江策叹了口气,想着你能弄到什么好东西。
  一边在心里叨,一边随意翻开了书。
  待看清书上的内容,他的脸“噌”地红到了耳根,看着江籍又羞又臊:“你、你、你害不害臊!”
  江籍却十分有底气道:“敦伦鱼水欢乃天地正道。”
  “我告诉你,这婚事乃人生要紧之事,婚夜乃婚事中顶顶要紧的事。你年轻气盛的,不好好学学,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他说的哪里是这事,明明是他藏书。
  表面上一幅清贵正经,背地里龌龊死了。
  江策想怼江籍,奈何对方抱臂抬首,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样子,反倒衬得他自己好像个什么下流玩意儿。
  “呵呵”
  江策“啪”一声合上盒子,将他推着出去:“走走走,赶紧给我走。”
  江籍被他推出了门,一把攥住要合上的门,正色道:“我告诉你,给我好好学,别平白浪费我这好不容易的来的藏书!”
  “赶紧走吧你!”
  江策将他推出去,猛地关上门,靠在门上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其实说起来,他倒还真没想到这些,光算着成婚的日子与看着大婚事宜一点点圆满起来,心里头就已经被喜悦塞得满满的了。
  早些年的时候,年纪小顽皮的要紧,也和郑少愈他们偷偷看过一些。后来去了凉州,在军中又经常听着他们说些玩笑话。
  从前是气盛,如今是期待。
  或许江籍说得很对,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应该让两个人都高兴的事。
  所以,他要学。
  江策走到镜台前,轻咬唇打开了盒子。他一边翻,一边羞涩。
  那画上的人好像幻成了他们的模样,于是脸愈发红了。
  因这一场婚事而忙碌的并不止武安侯府,上京西知书巷的程宅同样日夜忙碌准备着。
  周娘子反反复复核对嫁妆单子与宾客来往礼单。
  即使是已经准备了许久,该准备的也早已准备,然而云生等人依旧反复检查准备,以防明日一早出嫁事宜繁琐,导致匆匆忙忙坏了事。
  程怀珠坐在薛婵的床上,看着薛婵最后一次穿上调整了一遍又一遍的婚服。
  几人凑在一起,还在商量该梳什么样的发髻,着什么样的妆。
  凤冠珠饰与婚服是薛贵妃早早准备,随着添置的嫁妆一起送来的。
  程怀珠看向明夏手中捧着的凤冠,有些茫然。
  那是薛贵妃早早命人打制的,是一顶赤金嵌珠玉凤冠。缠枝金花草为底,每朵金花嵌珠蕊,下为四只衔珠流苏小凤,顶为长尾大凤,冠后两支大凤钗。
  好看的要命,也重的要命。
  这顶凤冠刚送来的时候,程怀珠就摸过,两只手托着都吃力。
  从前看别人成亲,凤冠霞帔漂亮极了,她觉得又喜欢又羡慕。
  可是在真正摸到的时候,当即就不喜欢了。
  冠子本就重,更何况那一层又一层繁复的婚服,还有佩戴的玉石禁步与环佩。
  她转过去看正在被几人围着的薛婵,想着要她明日要戴冠穿婚服坐着轿子走上一天,行礼叩拜静坐,肯定疼得要命。
  一声叹息落地。
  薛婵笑道:“我都还未喊累,你倒先叹气了。”
  几人许是商量的差不多,也都散出做事去了。
  程怀珠搬了个绣凳坐在薛婵身边,与她挨在一起,小脸愁云密布:“我看着就累了,你还不累?”
  “说不累那是假的。”薛婵弯起个温柔的笑,捏了捏她的脸,“只是觉得高兴,便觉得值得。”
  程怀珠眨眨眼,一时没有说话。
  薛婵不知从何时起,确实更开心了一些。
  近来却不大一样,她的眉眼都温和了许多。
  程怀珠能感受到,薛婵是真的很高兴,也很轻松。
  “也是,其实你觉得高兴最重要。”程怀珠靠在她肩上,掩下那些浅淡的失落。
  两个人坐在窗下,倚着秋光静静相靠。
  忍冬从外头跑了进来,喜笑道:“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真的?”程怀珠立刻站了起来。
  忍冬道:“当然啦,如今都在花厅同大人娘子在说话呢。”
  程怀珠提裙往外跑,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拉上薛婵跑出小院,穿过山廊,跑到了花厅。
  才跨门,瞧见个着襕袍青年,正坐在椅上含笑与周娘子他们说话。
  “哥哥!”
  程怀珠立刻唤了一声便奔上去。
  程清霈闻声站起来将她接住,低头笑道:“两年不见,人是长大了,心却没有呢。”
  周娘子忍不住皱眉:“程怀珠,能不能有点规矩!”
  “我亲哥,又几年不见了我高兴些怎么了?”程怀珠叉腰反驳,躲在程清霈身侧嘟囔道:“一天到晚就是规矩规矩。”
  周娘子:“你!”
  程清霈伸手安抚道:“难得回来一趟,又都是家里人,少些规矩又有何妨呢?”
  程怀珠扬起下巴,得意的紧。
  周娘子没好气地坐了回去。
  薛婵慢慢走上去,见礼道:“程阿兄”
  程清霈含笑点点头:“倒是比怀珠还更久不见峤娘了,上一次见你还是十年前。如今,竟然也要出嫁了。”
  薛婵笑了笑:“同州路远,为着婚事赶回来,想来阿兄舟车劳顿幸苦。”
  “作为兄长,本就该为妹妹送嫁,哪里谈得上幸苦不幸苦。”他笑意和煦,摸了摸程怀珠的发髻道:“其实本该早些回来的,只是折了路去买怀珠念叨了许多次汀南的花鼓,耽搁了两天。我还很担心会耽搁,好在没有。”
  薛承淮道:“如今并不算迟,正正好才是。”
  大婚在即,两家人难得重聚,坐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薛婵同程怀珠一起回去。
  她进了屋才坐下不久,周娘子带着人敲门进来。
  薛婵起身道:“舅母有什么事吗?”
  “坐吧坐吧”周娘子屏退了屋内的丫头们,只留了个薛贵妃所遣的教习。
  两人坐在薛婵身边,相视了一眼,教习点了点头。
  周娘子道:“本来,这事该由你娘做。只是她如今不在,便也只能由我暂且代劳了。”
  “嗯?”薛婵轻轻皱眉,有些茫然。
  教习捧了盒子来,打开后取出了里头的图册,翻给薛婵看。
  薛婵低头去看,脸红了起来,轻轻别过了眼。
  那教习本是同她母亲一般年纪的女子,教导礼仪时笑意都是淡淡的,此时却格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