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她看着月亮,好似又看见了那一晚墙头的月亮。
  “若真是那样,多可惜啊。”
  “只存那一夜的美好在心中便足够了,又何必执着于认识呢?”
  两人来时正值夏日,半钟山上良夜温和,风满山头。小山重重,鹤穿清空,风摇草色,雾隐花浓。
  一面墙,两颗青涩稚嫩的心在俗世浮尘游荡,偶然相碰。
  她走时折了枝榴花,写下“愿君如榴花,明媚多鲜妍。”
  甚至都没有亲自递给她,只是放在了那面墙的窗上。
  薛婵也并不在意她是否会收到,如若她还记得那一晚,记得那短暂的触碰,那一定会来。
  她们萍水相逢,故而所能记得的,只有半钟山上那一夜的月亮。
  无关风月情事,却真挚烂漫。
  薛婵修剪花枝的手一顿,想到了些什么,声音轻不可闻:“原来是她......”
  “姑娘,红叶找来了。”
  初桃提了小篮各式的红叶子来。
  云生问:“怎么找这些叶子来呀?”
  程怀珠解释道:“马上要入秋了,上京有簪红叶迎秋的习俗,想着用这些红叶制成红叶花簪头上呢。”
  说着,她取了两片叶子问薛婵:“用这个吧,颜色红些,制成红叶好看。”
  薛婵从篮子里又取了其他深浅不一的叶片比对着:“颜色太近了容易分不出来,深深浅浅交错些的好。不过多制些颜色相近的,将它们搭在一起或许更好。”
  “对了,马上要乞巧了,阳君来信让我们过几日乞巧出去游街拜月呢,到时候再约上方姑娘,咱们一起去。”
  “好”
  几个姑娘们纷纷坐在一起选配叶子制成红叶花,最后敛进盒子里等着入秋时戴上。
  月上檐角,也才散了席。
  薛婵回房时见着莹月在整理大大小小的锦盒,便问道:“这些又是何时来的?”
  莹月道:“晚间武安侯府遣人来,说是侯夫人并着怀珠的姑娘寿礼一同送来的,说是即将入秋,应着时节的节礼,姑娘可要瞧瞧?”
  她走到桌前,其实大部分也都时同过往差不多的东西。
  只是有几样,很是特殊,本不是往常节礼的物品。
  云生开了大盒,里头是完完整整的一套衣裙。
  初桃手里开着的,是一条珍珠璎珞。贝珠成串,玉珠嵌合,又串着金玉花,金花为座,以托青珠。最显眼的,是正中坠着金璎花嵌着的红玉。
  初桃几人讶异:“这些可都不是一般的节礼,莫不是送错了?”
  莹月摇摇头:“怀珠姑娘是另外单送的,上头都写着签呢,不会错的。”
  薛婵抿唇未语,只是开了个最小的盒子。
  里头是一枚章。
  青玉晕红,小小的一枚章以此刻出碧叶红花。
  “取印泥来”
  朱文印在纸上,只有四个圆润细美的字。
  “此花不谢”
  第76章
  七月初七,乞巧佳节。
  薛婵应约同程怀珠出门过节,没想到前来接的人,直接将她们送到了画舫之上。
  两人才上画舫,萧阳君已经站在船头向她们招手了。
  “这儿呢,快来快来。”
  待到走近,才又看见萧怀亭站在不远处同几人相互见礼。
  积香寺一事虽过了许久,两人见面却还有些尴尬,倒也心照不宣地相互颔首。
  不多时,方有希也上了画舫。
  萧怀亭向萧阳君道:“既然都来了,我就让开宴。”
  萧阳君有些惊讶:“不等六郎与江二哥他们吗?”
  萧怀亭道:“六郎和遥光说是有些事来不大急,方才着人捎了口信让咱们先行,至于泊舟......”
  他顿了顿,余光见薛婵站在栏边看向水面灯光,晚风吹动衣裙。萧怀亭垂眼,声音轻了些。
  “前段时日他奉命离京,说是会尽快结束,但也不一定赶得回来。”
  “这样啊......”
  “嗯,我先过去了。”
  “好”
  萧怀亭从薛婵面前走过,向她揖礼,薛婵垂首回礼,他就进画舫了。
  待他走后,方有希问道:“怎么萧世子同你一起来了?”
  萧阳君答道:“早先说要过节,下了帖子之后我哥哥就着人订了这艘画舫。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就陪着我出来了。反正画舫这么大,咱们在这头,哥哥和郑六郎他们在另一头,也影响不到咱们的。”
  说着,她就邀几人上二楼。
  “东西我都着人备好了,咱们到二楼去迎着风月过节吧,快走快走。”
  几人上楼,舱内小桌酒盏果肴皆备。
  薛婵笑道:“倒是头一次在画舫上过乞巧,当真难以忘怀。”
  程怀珠半歪在萧阳君怀里:“我也是头一遭,真好。你好,萧世子也好。可惜我哥哥到同州上任了,不然往年也都是他陪我出来玩儿的。”
  萧阳君捏了捏她的脸道:“莫说你们,我也是头一遭。若不是我哥哥提议,邀上郑六郎他们,本来也只是打算在家里过的。”
  程怀珠干脆直接半躺在她怀里,由着萧阳君给她剥葡萄。
  “阳君,你最近一直郁郁寡欢,是怎么了?我看萧世子也不大高兴的样子。”
  萧阳君不由得叹了声气:“我哥哥他......前阵子同爹娘争执了一场,随后便住进了官所,也只是三五日才回一次家。可是爹娘也和他置气,既不提让他搬回来的事,也不和他说话。哥哥搬出去之后,也就是我常常做了饭送去,也顺带看看他。”
  方有希问:“为什么呀?听说萧世子最勤勉温和了。”
  萧阳君垂下眼,有些伤心。
  她想起萧怀亭因为婚事,在花厅和父亲吵。纵使父亲说他忤逆,说他心里没有萧家。他抄着戒尺打他,让他跪祠堂,也还是没有松口。
  那是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个一向温和的二哥那般愤然。
  可是骂完打完,父亲的病又犯了,喝了药却又念着他的伤。
  母亲垂泪,说一切也是无可奈何。
  萧家日渐式微,也就只剩他了。
  萧阳君似是有些伤怀:“我二哥原本也是喜欢玩乐的,喜好谱曲、填词、唱调,甚至有时饮了酒放怀起来,也还会自顾自地拉人跳鹤舞。”
  只是自从早些年她大哥英年早逝,所有的责任都落到了他身上,便也只修得个勤谨慎行的性子。
  侍女抱了鲜花与瓜果进来,低迷之气顿时散了。
  萧阳君笑道:“上京的乞巧都是要制巧果和插花的,玉川和长洲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吗?如有需要,画舫上没有的,都可着人去准备。”
  “其实都差不多的。”
  似是想起来,薛婵唤了云生将制好的巧果送回进来。
  “我和怀珠都不大制巧果,制的不好,可别笑话。”
  她笑着打开食盒,里头盛着捺香、方胜样的的巧果。
  “本就是应景罢了,”萧阳君取了一个吃,眼一亮,“虽说样式上不大讨巧,但吃起来却格外特别呢。”
  说着她又取了一个递给方有希,她亦是点了点头。
  程怀珠道:“也不知峤娘是哪淘来的方子,捣鼓了好些日子呢。”
  薛婵笑了笑,饮了杯果酒。
  几人坐在一处剪花、插花走到舱外摆上雕花瓜果,燃上香对月而拜。
  水面起了乐声,器乐并不多,琴音清丽,瑟声柔婉。曲子并不缠绵,反倒清朴如水波晚风。
  清澈柔和的歌声随着水波,缓缓而走。
  “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几人向栏外探去,萧怀亭在船头抚琴,围坐在他身边的几个随从,鼓瑟斟酒。
  他只唱了一大半,断断续续地弹着琴,迎风对月饮酒。
  两岸有人抛花掷囊,更有甚至问他。
  “怎么不继续了?”
  萧怀亭举杯朗笑道:“后头的忘了!”
  薛婵看向灯影重重两岸,望月轻声。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萧怀亭饮酒的手一顿,蓦然笑起来,随手掷杯入水,复又弹琴唱完了后头唱词。
  乐声再起之时,已是潇潇洒洒,畅然肆意。
  萧阳君从栏外看向两岸华灯璀璨,热闹非凡,便笑道:“既是等他们,咱们要不下去游街如何?”
  “好啊”程怀珠先跳起来应声,她揽着薛婵的手臂,“峤娘也说好。”
  尚未一言的薛婵点点头:“嗯,我说好。”
  几人你牵我我牵你地从画舫上下去,在各式摊子铺子前走走停停,一边说笑,一边拣选着新奇玩意儿。
  萧怀亭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
  因着要等人,所以也只是在画舫周围的一小处地方。
  “萧兄!”
  听见李雾的声音,闻声看去的时候他正从卖灯的小铺子后头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