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娘子:“这丫头还是我自己留着身边,让我一个人费神就算了,哪里能去让被人操心。”
  郁娘子:“说的这样,还是疼自家姑娘的。”
  周娘子见她开口,先是笑了笑,随后想着什么。待到要散席时,她犹豫了一阵,还是叫住了郁娘子道:“我家峤娘,虽年幼丧母,可教养诗书礼乐也都悉心教导过。”
  郁娘子温笑道:“我曾见过薛姑娘,也觉得她柔和可亲,所以周娘子放心就是。”
  周玉书:“你我虽相识不多,但也知娘子是个柔善之人,自是不担心这些的。只是......”
  郁娘子:“只是什么?”
  周娘子清咳一声,想了想才又道:“前段时日,峤娘收了江二郎的礼,受了惊吓。只是不知,江二郎是否.......”
  她这样说,郁娘子一怔,随后淡笑道:“我都知道了,周娘子请放心回去就是。”
  周娘子笑着,与她辞别。
  待马车离开武安侯府,郁娘子径直去了江策的院子,他却还未回来。
  直至晚。
  江策回去先是碰上了带着江遥散步的郑檀。
  郑檀瞧见他,立刻上前道:“薛姑娘病了,你知道吗?”
  江策:“啊?”
  郑檀叹气道:“今日薛姑娘因病并未赴宴,原先我也只是以为她风寒。可是听有希说她病的重,连床榻都下不了,那程二姑娘说起来还流了泪呢。”
  江策一懵,想着该不会......
  不过他又摇摇头,应该不至于吧。
  待他回了雪庐,郁娘子正坐在园子里,雪团在她怀中乖巧地躺着。
  江策也乖巧地上前揖礼:“娘”
  郁娘子淡淡道:“薛姑娘病了,你知道吗?”
  江策站在她面前点了点头:“知道了”
  郁娘子又道:“那你知道,她何时病,为什么病吗?”
  江策缩着脖子,有些心虚:“我......”
  完了,他好像玩脱了。
  郁娘子站起身,雪团从她怀里跳下来。
  她看着江策,语气严肃起来:“她是收了你的礼后,惊惧过度,卧床不起。”
  少年立刻道:“娘放心,我会向她赔礼道歉的!”
  郁娘子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人走了。
  江策抱着雪团进了书房,屋内早已点了灯。
  他取出薛婵送的盒子,将那幅画除去让人多思的部分,笔触细腻,娟丽又意趣。
  江策将那条佩绶拿出来,一手托脸,一手将其提起来映在灯下看。如今看,依旧很漂亮,白玉温润。玉佩轻轻转动起来,那下头的小蝴蝶好似要飞一般。
  雪团跳上桌,伸着爪子要抓佩绶。
  他将它拂开:“乖,这个很重要,不能给你玩儿。”
  少年将佩绶与画都放在桌上,自己侧趴下去,来来回回,慢慢抚过。
  当时自己一时生气,给她送了蛇。
  如今想来,其实这幅画也许并不是在嘲笑他呢?或许是他多思了呢?是他妄加揣测了薛婵的心意。
  只不过是幅画罢了,又不会掉块肉。
  倒是他的举动,切实上伤害倒她了。他只是气不过,才想吓吓她的,却没想到过会变得如此严重。
  她病了,夜里会不会做噩梦呢?
  她那样纤弱,如今一柄,想来愈发消瘦了吧。
  江策懊恼地将自己地脸埋进手臂里。
  他闭上眼,做了个浅浅的梦,梦见了墙上的那幅《枇杷山鸟图》。
  喜团的尾巴将他扫醒,江策坐直身,看向窗外。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想拖到明日,于是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又玉见他急匆匆的:“你去哪?不吃饭了?”
  江策很快就出了门,只有话语声停留。
  “我要出城,今晚不回来了。”
  第45章
  日早,天气渐渐和暖起来。
  因惦记着薛婵,程怀珠一早就来了。
  可今日她却睡得格外久,院子里落满了灿灿日光都尚未起。
  “昨夜她睡得好吗?”
  程怀珠轻手轻脚进门,瞧瞧问在整理书卷的云生,得到的却是她的摇头。
  “虽说稳定不少,可是几乎整夜都翻来覆去,约莫着天擦亮方才睡下。”
  云生这样说,程怀珠算了算:“那岂不是才睡不到两个时辰。”
  “就是啊......”
  见她眉头紧皱,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外头又起了一阵说话声,云生一开门,初桃和莹月正哼哧哼哧搬着个竹筐上石阶。许是太重,两人一时间脱手,竹筐重重砸在地上,声音震得门都颤了颤。
  云生赶紧出去,虚掩上门:“这大早上的,你俩搬什么竹筐。”
  初桃道:“不是我们想搬,这东西是武安侯府送来的。”
  她一提这个,云生就火大:“这又是送了什么好‘宝贝’来,还嫌做得不过分!”
  莹月赶紧捂着她的嘴,初桃伸出手指“嘘”了几声。
  云生抱臂:“就该给这筐扔了!”
  两人劝她:“知道你生气,可这东西也不好拒了。再说了,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呢,也等姑娘看了再做决定呀。”
  “既然送来了,就放那儿吧。”
  薛婵的声音传出来,几人才觉身侧的窗子被支了起来,而她站在窗前。
  不多时,门被打开。薛婵一身素衫拢着削薄峭拔的身体,眉眼尽是疲倦地走出来。
  程怀珠看那竹筐大,竟有一尺宽,半尺高,落地声沉闷:“这又是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薛婵:“打开吧”
  初桃这才依她地话,掀开竹筐的盖子,清甜果香立刻溢出,露出竹筐里的东西来。
  是一筐圆润硕大的枇杷。
  这本不是枇杷当季的时节,如今才堪堪三月中,市面上常见的枇杷大多要初夏时才成熟。
  可这一簇簇、黄澄澄、粲若金珠,夹着碧绿叶子。
  果子顶上有张小小的方签。
  薛婵拿起来,上头写着:“愿君多享用,康健长顺遂。”
  尾处角落里仍旧是一方印章,猫郎君正垂着头,毕恭毕敬作揖。
  程怀珠立刻让人去洗一枝枇杷:“还算有良心,也不枉我在郑娘子面前掉下的那些泪了。”
  外头洗净了一盘枇杷进来,程怀珠拽着薛婵进屋,坐下就开始剥枇杷。
  枇杷那薄薄的外衣被轻松剥下来,露出澄黄饱满的果肉,汁水还淌了她一手。
  程怀珠将一颗枇杷分成两半,剃掉里头褐色的果核,自己先吃了一瓣。
  果肉入口,凉润清甜。
  “这枇杷真甜,比咱们园子里那棵好吃太多了。”
  她说着又将另一半喂进薛婵嘴里,一边剥新枇杷,一边笑眯眯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薛婵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她又吩咐云生:“你们将这些枇杷分成四份,舅舅舅母母一份,怀珠一份,剩下的除了我的,都拿出去给丫头们尝尝吧。”
  薛婵放下那张笺,说了句:“罢了。”
  程怀珠坐在一旁剥枇杷,剥一个吃一个,满手都是汁水:“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她这一问,问得薛婵有些疑惑不解:“本就不是真病,如今他也道歉了,又送了赔礼。我又何必不依不饶呢?”
  明夏将丝帕浸了水,半拧干递给程怀珠,程怀珠慢慢擦着手:“当真?”
  她打量着薛婵的神色,可是她平静如常。
  薛婵坐下来,慢慢吃着那满满一盏程怀珠给她剥的枇杷,轻声道:“云生,你去打听打听江二公子一般都什么时候回府,他送了这样的礼,咱们要道声谢才是。”
  程怀珠开口:“他这几日都不在府上的。”
  薛婵:“嗯?”
  程怀珠没有抬眼看她,只是继续剥枇杷:“赴宴时听说江家那位戍守凉州的江刺史回京了,江二郎此时多半出城接去了。”
  薛婵翻书的手一顿。
  说起来,这位江大人还于薛承淮有恩。
  十年前与西戎一战,她父亲还只是负责押送粮草的小官。中途遇上了敌寇,上头的官员被将领被打得丢下粮草四处逃窜。
  只剩薛承淮冒死领着几个人逃出去,拼死押送粮草到朝溪城,只是由于人手不够,加上情况复杂。
  临近时,才遇上前来支援朝溪的江世羽。
  粮草耽误了几日。
  最终,那朝溪的陈太守宁死不降,死守城外,最后自刎谢罪。全家,只剩一个四岁的幼子。
  皇帝震怒,薛承淮被押解进京,等候问斩。
  关键之时,江世羽一封书信呈送京中。薛承淮这才免于一死,还一身清白。
  可是........
  她娘却早就因奔走而动了胎气,最后难产崩逝在薛婵眼前。
  当时,她七岁。
  若非江世羽,她连父亲也要失去了。
  薛婵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又道:“既如此,那便让人打听打听,什么时候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