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江策站在几步之外,侧头看薛婵。
  她正一边听程怀珠介绍各种烟花,笑得眉眼弯弯。
  倒还是头一次如此平静地看她。
  说实话,她和薛贵妃长得并不是很相似,不知是像父亲还是母亲,或者兼而有之。
  许是大病初愈,显得人很消瘦。但由于今日元宵出游,故而浓妆盛服。
  雀蓝月白琥珀,青云鬓,玉白冠,半注唇唇色绯红。都是非常浓郁的颜色,压去了大半病气,至少看起来还是很有生机的。
  这究竟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江策倚在栏边,渐渐出神。
  薛婵知道江策在一帘之隔的地方看她,她没做任何反应,只是认认真真地和程怀珠看烟花,听她叽叽咕咕说话。
  一场烟花尽,已过子时。
  虽然元宵日依旧热闹,未有阑珊之迹,可薛婵他们却要回去了。
  待到各自告别后,江策倚栏往下看。
  那抹雀蓝从人群穿过,上了马车,最后消失在月华灯影中。
  薛婵一行人走后,江籍他们也要准备回去。
  江策借口有事便与他们暂别。
  他没有着急离开凝翠楼,反而是去观音湖畔的灯盏摊子买了盏水灯,把水灯置入湖中推出去。
  江策就坐在石阶上,看着那盏水灯逐渐远去。余光一瞥,见到一盏水灯被卡在了湖畔的石间。
  只伸手一捞,那水灯就到了自己手中。
  江策仔细看了看,水灯的一面绘了画,认出来是薛婵放的那盏。
  许是因为那时起了风,水灯飘出不远就又被水流推了回来,卡在石头里,连带着里头的烛火也灭了。
  他拿着水灯起身,走上石阶向摊主买了新烛替换,又拿着等走到湖畔。
  江策点燃新烛,方灯亮起一小团光,映在水灯薄薄的灯身上,映出枝鲜红的花来。
  那花在灯上开得凌厉,开得红煌煌,开得锐不可当。
  第21章
  元宵一过,才算是真的到了春天。
  天气一点点和暖起来,勃勃生机催得人心头意动非常。
  江策隔了几日才回武安侯府,一进门就有人传话:“夫人说二郎回来了请去一趟呈芳馆。”
  “知道了”
  他赶到呈芳馆,有人打了帘出来笑道:“二郎回来了,快进去吧。”
  江策见是郁娘子身边的兰姑姑,立刻大步跨上石阶笑问:“兰姑姑,我娘今日回来了?”
  兰溪轻轻摇头:“娘子还在积香寺呢。”
  “那您回来是......?”
  “开春了,天气暖和了些,该给你和又玉裁制春袍,往年不都是这样吗?”兰溪一边笑,一边引着他进门。
  “哦......”
  江策收起失落,跟着她进门。
  屋内窗下坐着又玉,郑檀和绿莹拿着衣料在江遥身上比对着。
  兰溪取了尺,迅速量着他的身量尺寸。
  “如今惊觉,你和又玉真是长大了,和小时候相去甚远。”郑檀在另一边笑眯眯打趣他们,语气轻快,“可惜了,二郎还是小时候漂亮些。”
  江策肩上披了许多布料,听着这话有些无奈。
  他小时候生得十分秀气娇柔,又爱花里胡哨的。
  刚回京的时候还因此常被其他家的小孩明里暗里调笑,更有甚者欺负他。
  实在过分,他按着一群人狠狠揍了一顿,经此一举与萧怀亭和苏允认识。
  其后多年,江策身后总是还跟个郑少愈,带着小豆丁又玉在后面打,还有个虽然一边讲大道理又趁乱补两脚,一脸正经然后偷笑的萧怀亭。
  最后每次都是江籍一来,那些人就都做鸟兽般飞快散了。
  回家后挨骂的挨骂,抄书的抄书,跪祠堂的跪祠堂。
  兰溪量了一会儿,认真问道:“不如拨些侍女照顾你和又玉吧?”
  江策捏着肩上的布匹笑道:“又不是小孩儿了,何必排些人来呢?又玉尚且还小就罢了,我常在殿府司。平日里有小厮整理打扫,这么多年了也都这样。”
  “我不要......”
  又玉在他身后,从一堆布料里探出半个头,幽幽说了一句就又被淹没进去。
  江策挑了一下眉,一脸你瞧的神情。
  兰溪道:“好吧,那就随你们。”
  “日后也不必劳烦姑姑专门回来,交给随从就好。”
  兰溪顺着他笑道:“行,不过这次是特殊的。”
  江策才剥下一堆布料,听此话露出疑惑神情。
  “没人和你说吗?”她有些惊讶,又道:“宫里里才来了旨意,要办蹴鞠赛。这不得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好让贵妃娘娘与薛姑娘也瞧瞧咱们家二郎的风姿,让她们满意不是?
  江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下。
  他这么好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干嘛要讨她欢心?
  兰溪指着一匹水蓝的银纹花罗问他:“这个怎么样?颜色清雅别致。”
  江遥从珠帘后探出头,喊道:“二哥哥肯定不喜欢。”
  “那这个呢?”兰溪比了一下,觉得虽然文气了些,也不是不适合。
  她挑挑拣拣,让人取过玉色春纱。
  江策一偏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匹牡丹纹丝罗上,露出满意的笑。
  “就那个吧,我喜欢。”
  只要薛婵有那么点眼光,绝对移不开目光。
  --
  几天很快就过了,二月时,春光好。
  薛贵妃的轿撵停落的时候,参加宫宴的人大多已经入席了,
  薛婵与程怀珠跟在薛贵妃身后,不远处栖凤台上乐人们正在弹奏笙鼓琴瑟。
  薛贵妃走过,不知哪个人很小声说了句:“好大的阵仗,竟让陛下苦等,连宴席都不肯开。”
  她垂眸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径直坐下。
  坐在她身边的惠妃悄声提醒她:“你一迟来,陛下不肯开席,又有人抱怨呢。”
  薛贵妃抚鬓,淡淡道:“由着他们说去吧。”
  惠妃一入宫就认识薛贵妃,至今也有十余年,深知薛贵妃脾性,也就点点头。
  “也是,反正陛下也都没说什么,随他们去就是了。”
  不多时,淑妃陪着皇帝从花圃里过来,众人起身行礼。
  “免礼”
  他径直走向薛贵妃,露出轻笑:“贵妃今日可是懒怠了。”
  “臣妾懒起梳妆,故而迟来。”薛贵妃看着皇帝莞尔一笑,上前给皇帝亲手斟了杯酒。
  她捏着酒杯,递给皇帝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饮下这杯赔罪酒吧。”
  皇帝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接过一饮而尽:“贵妃早起梳妆,如此重视,朕心甚慰。”
  惠妃看了眼薛贵妃,见她容色依旧,只是唇角笑容有丝无言。
  薛贵妃甩了个眼刀给她,端妃咳了一声,低头饮酒掩饰要憋不住的笑。
  席间也有刚进宫不久的新人面露尴尬之色。
  其实进宫久一点的人都知道,薛贵妃深受恩宠,即使与温柔和善搭不上边,但娇纵却不跋扈。
  从不磋磨宫人,也极少对低位无宠妃嫔发难。
  只要不诚信找茬,她也一向不大计较。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照拂一下。
  皇帝亲引薛贵妃坐在身畔,司局宫人们开始奉上膳食酒饮。
  她甫一落座,一旁的沈淑妃转过来,笑语吟吟:“虽说迟了些,只是贵妃好容光,看来还是很值得的。”
  “姐姐一向勤勉,我怎能及。德不高,才不就,唯有皮囊尚好,故而求得陛下怜惜两分罢了。”
  沈淑妃慢慢摇着扇子:“贵妃因才入宫,深得先皇后与陛下厚爱至今,怎今日如此谦逊?”
  薛贵妃只抬眼看着她笑。
  不远处,宫人引着薛婵和程怀珠往对应的席位走。薛婵回头看薛贵妃,因为有些远了,又隔着帘幕,有些看得不太清。
  只看见皇帝坐在上首,除开坐在一旁的薛贵妃。另一身侧则坐着位宝髻翠服、看起来很舒和的妃子。
  薛婵问前头引路的宫人:“请问姐姐,坐在陛下身边的是哪位娘娘?”
  宫人回答她:“那是四公主与六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
  “淑妃……”
  薛贵妃点点头,听说她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位妃子。比起沈家那几个闹腾的小辈,她倒是很谦谨,皇帝颇为重视。
  惠妃因少时入宫之义,与薛贵妃交好,只是不知道这位娘娘……
  薛婵低头想着这些,程怀珠附在它耳边,非常小声说道:“可惜这样贤淑的娘娘所生的宝嘉公主。”
  程怀珠说起来都有些掩不住的不高兴。
  薛婵笑道:“你这又听谁说了?”
  程怀珠吐了口气,她满肚子苦水,恨不得当场一股脑给薛婵都倒出来。
  “那不是听说!”
  她挽着薛婵的胳膊,声音虽压得低,却又气又快。
  “你不在京中不知道,陛下娇宠这位公主,一身娇蛮脾气。就说去年冬天,你在芳春馆,我在外头投壶。正巧碰着四公主过来,就一起玩儿了一场,赢了她两把。当场就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