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水上鸳鸯,云中翡翠;日夜相从,死生无悔。
  “许嘉清,你死也别想离开。”
  许嘉清膝盖上的伤血肉模糊,江曲拉着他的腿,拿起一旁的椅子用力往上面砸。
  惨叫声,央金拍打门的咒骂声。神宫灯火亮了一片,许嘉清在血泊里不停翻滚,央金拍着拍着就变成了哭喊。
  看着许嘉清的声音越来越细微,江曲的手抖的很厉害,往后退了两步。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江曲以为是血,用手接了却是泪。
  藏医在赶来的路上,江曲膝行往前抱住了许嘉清不断痉挛的身。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哪怕是威胁。
  江曲明白他完了,一切都完了。是他亲手葬送了那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拥着许嘉清,就像拥住了两年前的那轮月。
  江曲又看见了初见,有许嘉清在的地方一切都很美。江曲张着口却不敢问:有我在的地方你还会不会再来。
  第111章 自由
  藏医很快就来了, 一边敲门一边大喊仁波切。江曲从梦魇里醒来,环着许嘉清去开门。许嘉清已经彻底意识不清了,周围很吵, 他听见了央金在说话,还有乱七八糟的藏语。
  许嘉清躺在床上,冷汗直往下淌。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央金伏在床边失声痛哭, 江曲的影子像大山一样彻底笼罩住他们。没一会穿白大褂的西医也来了, 把许嘉清的头撇过去,不断高喊:“别咳,呼吸, 张嘴呼吸!”
  许嘉清受够这一切了, 可是耳边又传来央金的哭泣。她颤抖着手, 压着许嘉清下颌说:“嘉清,求求你,求求你……”大颗大颗的泪水打在许嘉清脸上,顺着面颊往下滑。江曲看着这一切站的很远,他浑身都在抖, 最后抱头闭上眼。
  藏医劝离了央金, 央金很少和江曲起正面冲突, 她第一次拉起了江曲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疯狂质问:“你满意了,现在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仁,波,切,这就是你的爱吗?”
  “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如果你恨他, 你就把他还给我,把许嘉清还给我!”
  央金的指甲有些长,把江曲的脖颈划出一道道红痕。江曲沉默着,垂着头不说话。央金又像幼时一样伏在江曲怀里说:“江曲,你放过嘉清吧,你放过他。如果你不想他死,就放过他。”
  医生又开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央金迅速跑回去了。有侍官抬了担架来,把许嘉清送到了神宫里的病房。神宫与其说是神宫,倒不如说是神官的府邸。侍神上香的宫殿在外,里面全是江曲的私人区域。
  神官的私人区域,自然一应俱全。只不过江曲不愿让许嘉清去,不愿他看到这些,又想回家去。
  仪器嘀嘀嘀不断响着,医生扶着担架边缘跑的飞快。房间里一片狼藉,江曲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愣住了。
  一道冰凉的门彻底隔绝里和外,江曲在外面守了一夜。他侍神多年积攒的好运好像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戴着口罩的医生招手唤江曲,对他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曲感觉有一股电流窜遍全身,他有些站不稳。他扶着墙有些听不明白,到底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太阳升了起来,外面开始化雪。江曲的脸比雪还白,浑身发冷。下意识想求神拜佛,但江曲作为仁波切,其实根本不信神佛。神佛是他的倚靠,但他拜的越多,就越不信。所谓神迹显灵,不过是靠高僧一张嘴,和欲望作祟。
  又等了一上午,医生终于出来。他对江曲说尊夫人已经有些好转,但仍需多多观察。
  江曲穿着隔离衣,终于再次见到许嘉清。他的口鼻上戴着呼吸罩,把脸勒出印子。江曲想说什么,但又闭了嘴。他怕许嘉清知道是他在这里,便再也不愿醒来。
  江曲连碰也不敢碰,把头磕在床边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许嘉清从来到神宫以后便常常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可唯独这一次是一片漆黑。许嘉清提着烛火在黑夜里行走,他在远方看到了很多人,又想和他们一起走。
  他太累了,而前方圣光普照,让许嘉清感觉到了无限自由。可许嘉清跑啊跑,怎么也跑不到前面去。
  他又看到了一个小孩蹲在地上哭,哭着哭着就贴面冲来,许嘉清被骇到,丢了烛火开始狂奔。
  前面的人群已经排好队,许嘉清想排到后面去。可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不停喊着许嘉清。声音实在太大,许嘉清捂住耳。可那个声音还是不停,不断高声去唤他的名字……
  许嘉清……
  许嘉清。
  许嘉清!
  凄惶中,许嘉清骤然睁眼。耳边不停嗡鸣,许嘉清什么都听不清。他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个人的手很冰。许嘉清喘不上气,努力想要呼吸。
  鼻血流得到处都是,江曲颤抖着手取下呼吸罩。许嘉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曲,可是许嘉清浑身都很疼。他从小在内陆长大,怎么也适应不了高原的环境,更别说他还生了个孩子。
  江曲不停用手和袖子去擦许嘉清脸上的血,外面又开始纷纷扬扬漫天下起大雪。江曲抖得比许嘉清还厉害,许嘉清感觉雪飘进来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冷。
  江曲学着医生的样子让许嘉清侧着脑袋,不停去按床边铃声。江曲不敢喊,他怕吓到许嘉清。他也不敢离开,怕他一走,许嘉清就不在。
  许嘉清微微翕张着唇想要说些什么,江曲按着许嘉清的唇角说:“嘉清,你不要说话,张开嘴呼吸,求求你,求求你……”
  许嘉清不明白江曲在求什么,但江曲把头磕在许嘉清太阳穴上,不断反复这句话。好像求得多了,许嘉清就会好,然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旁边的机器很吵,响个不停。他的鼻血快染红了整个枕头,许嘉清好似终于缓上劲,颤抖着抬起手。
  江曲愣了几秒,难以置信的抓住,贴在自己颊上。江曲想说我错了,许嘉清我放你走,可是是许嘉清先开的口。
  他的声音很轻,但江曲听得很清晰。许嘉清说:“江曲,我是不是要死了?”
  走廊外医生匆匆赶来,江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被赶出病房。医生关上门说着听不懂的话,江曲看着自己的手,感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这回轮到江曲做梦了,梦见一切重来,许嘉清娶了央金。婚礼上他喝了许多酒,摇摇晃晃往前走。
  晃着晃着,他又被人晃醒。医生抓着江曲的肩膀说:仁波切,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现在只能听天命。
  江曲冲进病房,许嘉清睡得很沉。他醒来的时候本就不多,如今就更少了。医生说是打了太多针的缘故,江曲看着点滴,觉得这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他甚至叫了央金来,可到最后央金也唤不醒许嘉清。外面雪下了一宿,江曲不知道坐了多久。仪器和针药已经对许嘉清不管用了,江曲取下许嘉清的呼吸机,把他背在自己肩上。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等许嘉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天地一片素裹,就连江曲头上也是一片雪色。这么大的雪,许嘉清却并不冷。
  江曲用绳子把许嘉清绑在自己身上,他的步伐很重,也很稳。许嘉清问:“这是哪里?”
  江曲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回答了这句话:“阿尼沃朵。”
  许嘉清微蹙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曲就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磕长头。他的手已经烂了,磕长头的人手上都会有个小木板保护手,但是江曲没有。许嘉清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是阿尼沃朵。
  江曲胸前的衣裳几乎褴褛,他是白袍神官,可如今他的袍子上尽是黑灰。雪好像又下得大了些,江曲摸索着,给许嘉清戴上帽子。为了防止雪盲,他的眼上有层白布。
  许嘉清说:“这里没有我想的漂亮。”
  江曲愣住了,缓了好一会,才又踏着步子往前走。三步一叩首,一步诵一遍顶髻尊胜佛母心咒。
  唵普隆娑哈 唵阿弥达阿优达底娑哈。
  这里烟雾迷蒙,许嘉清看不清前方的路,更别说用布蒙住眼的江曲了。他又问:“你不怕死在这里吗?”
  刚好叩首又抬首,江曲说:“那就死在这里。”
  这里是尊胜佛母的道场,道场的名字很好听,但也改变不了这是荒山的事实。江曲的膝盖把白雪染红,许嘉清说:“你就不怕你的血吸引来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