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春明说新来的护工特别好,陪他聊天说话,一点都不嫌弃他。
  陆宴景这时候刚好也从房间出来了,想来看看许嘉清睡醒了没有。
  却见他拿着手机,倚靠阑干。
  半个身子几乎都在阳台外,浑身舒展。
  头发有些长了,遮住双眼。
  嘴唇殷红带着笑,温柔得不像他。
  陆宴景悄悄往前走了两步,这里刚好可以听到他说的话。
  “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
  “对呀,如果不是因为上班,我一点都不想走。”
  “我很担心你,下次有事一定先告诉我好吗。”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陆宴景捏着拳头,指甲嵌进手心,几乎流下血来。
  腕子上的绷带透出血迹,疼痛不断提醒陆宴景,你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
  陆宴景突然很想走向前去,扯住他的头发,压下他的脑袋,逼他去看自己。
  这里很高,有一套独立的安保系统。只要他想,许嘉清插翅难逃。
  他带着龌龊的想法往前走,笼子里的困兽却浑然不觉,依旧笑着聊天打电话。
  他要把他锁在床上,给他留一头长发。
  他要和他结婚,让所有人都知道,许嘉清属于他。
  那时他太年轻了,年纪小爱玩不记事,他不怪他。
  是世界充满诱惑,不是他的错。
  他这么好,这么漂亮,被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陆宴景把手放在阳台玻璃门上,眸子漆黑如墨。
  没有关系,他会教他如何去爱他。
  他们有一辈子可以在一起,何必嫉妒那些跳梁小丑呢?
  陆宴景想到这,不由畅快极了:该是他们嫉妒他才对啊。
  周春明抱着手机,想到那位有钱人老板,皱眉道:“你这么晚回去,他没有说什么吧。”
  许嘉清低头看楼下,下面好像有两只小狗在吵架。
  嗷呜嗷呜的,主人怎么也拉不住。
  笑道:“你说陆宴景啊,他人挺好的。虽然刚见面时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是……”
  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扭头看到了正主。
  陆宴景刚把玻璃门推开,就听到了这句话。
  他看着许嘉清的笑,方才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了。
  两人站在阳台面对面,他身后是灯海一片。
  许嘉清话说一半突然停了,周春明以为医院信号不好,扯着嗓子喊:“喂,喂?听的到吗?”
  许嘉清想到刚刚的话,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说了一句:“待会再聊,我先挂了。”
  陆宴景知道他在想什么,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他的脖颈还有中午的吻痕未消,自己却浑然不觉。
  陆宴景听到自己说:“你明天想陪我出去逛逛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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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别怕
  许嘉清还捏着手机,听到陆宴景的话不由一愣:“什么?”
  失血过多的脸,依旧一片惨白。
  陆宴景笑得矜贵优雅,示意许嘉清和他一起进房里:“我说,你明天想不想和我出去逛逛。”
  许是夜晚的风吹得人头昏,或是看见陆宴景正在渗血的腕子。
  总之许嘉清莫名奇妙答应了。
  他不会开车,坐在副驾。
  黑色迈巴赫,在盘山大道上行驶。
  山上开满了杜鹃花,旁边是海。
  许嘉清隔窗去看外边,山花烂漫,红成一片。
  许嘉清以为陆宴景是带他来看风景,自己无聊,拉他作伴。
  可当车停下时,许嘉清才发现这是墓园。
  陆宴景说:“下来吧。”
  许嘉清紧紧跟在他身旁,这里就像迷宫一样。
  按道理讲,来上坟或多或少都得带点祭品。可陆宴景两手空空,连衣裳都和往常没有变化。
  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人,和陆宴景很像。
  表情温柔,仪态端庄。
  陆宴景蹲下没有说话,许嘉清识趣的走了,到旁边树荫下等他。
  这棵大树三个人都抱不住,直冲云霄,树冠如伞。
  许嘉清遥遥看见陆宴景跪下,抱着墓碑说话。
  他以为陆宴景在与母亲互诉衷肠,可陆宴景说的却是:“母亲,你的计划落空了。”
  “我找到了我的爱人,我们会在一起。”
  “他很漂亮吧,不仅漂亮,还很善良。”
  “他渡化了我,我再也不用生活在你的阴影下。”
  说着说着,陆宴景竟然抱着墓碑大笑起来。
  山上有风,声音钻进风里,吹到许嘉清耳旁时,被扭曲成了哭泣。
  他背过身子去看海面,难得心下酸苦。
  他也想母亲了,这么久没有回家,母亲一定想他想得眼睛都要哭瞎了。
  可他不能回去,不能回去连累母亲,让她成为威胁他的工具。
  直到天快黑时,陆宴景才来叫他回家。
  开车行驶在下山的路上,许嘉清去看陆宴景映在玻璃窗上的脸。
  山上只有他们,陆宴景开得快极了。
  摇下车窗,风把他们的头发吹乱。
  有好几次许嘉清甚至以为他们会掉到海里,却惊险过弯。
  陆宴景看起来与往常一样,眸子却越来越亢奋。
  他说:“许嘉清,你想听我母亲的故事吗。”
  许嘉清不想听,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忘了陆宴景是个神经病。
  双手死死抓着车座,陆宴景把油门踩到底,前方是万丈山崖。
  陆宴景说,他是随母姓,母亲家非常有钱,可母亲却看上了位穷小子。
  这是个狗血又恶俗的故事,用一句话概括便是:贤妻扶我凌云志,我赠贤妻私生子。
  陆宴景看着许嘉清,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索命厉鬼。
  苍白的脸,充满血丝的眼。兴奋至极。
  “所以我母亲疯了,把那个女人楼上推了下去,一尸两命。”
  “拿刀去砍父亲,把他吓得此生无法再生育。外公疏通关系,给母亲开了精神病证明,关在家里。”
  “家里没有人,所以母亲只能折磨我。”
  “拿针扎我,不给我饭吃,把我捆起来挂在房梁上三天三夜,几乎把我折磨死。”
  又是一个急转弯,几乎半个车身都甩到了外边。
  许嘉清甚至还有心思想,豪车就是不一样,要是别的车,他们估计现在就在海里。
  陆宴景去抓许嘉清头发,笑得温柔极了:“我多希望她只是折磨我啊,可是她脑子清醒的时候又对我太好。抱着我说话,和我道歉。说她只是病了,她会好好吃药,求我不要怕她。”
  “我只是个孩子,母亲喜怒无常,我怎么会不害怕。”
  “于是她病得更加重了,可我八岁生日时,她一整天都很正常,拉着我去海边吹风。”
  “那天的风浪很大,只有她独自撑着一只小船。来到海中央,船几乎要被浪打翻。”
  “我知道她要带我一起去死,我不怕,我把这条命还给她。”
  讲到这,陆宴景突然停了车,拉着许嘉清的胳膊下车去看海浪。
  夜晚的海一片漆黑,就像一张大嘴要把人吞噬。
  陆宴景的手就像钳子,抓得许嘉清疼极了。
  陆宴景看着许嘉清:“浪把船打翻,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许嘉清不敢说话。
  陆宴景说:“她救了我。”
  “她根本不会游泳,她用尽浑身力气举着我,自己几乎要溺死。如果不是刚好有一只渔船要回港,我们真的会一起死。”
  许嘉清无言,可陆宴景却愈发激动了起来。
  “回家以后她又恢复了正常,我以为她好了,我真的以为她好了!”
  抓着许嘉清双臂,滑跪在地上:“直到有一天我说我饿了,她给了我钱,让我自己出去吃饭,顺便给她买一份。”
  “当我提着打包好的饭回家时,看到了她落在地上的尸体。”
  “许嘉清,你知道跳楼的人是什么样吗?”
  “脑浆流了一地,身体扭曲,甚至可以看到内脏和肠子。搬都搬不起来,要用铲子铲。”
  “那时外公在海外,只有我在深港。我得看着他们把母亲铲起,把这滩东西送到火葬场。”
  陆宴景浑身颤抖,死死抓着许嘉清胳膊。
  他没有说话,任何安慰人的话,此时都太轻了。
  许嘉清与他面对面跪下,就像夫妻对拜。
  他伸手去揽陆宴景脑袋,把他抱在怀里。
  什么话都没讲,又好像什么话都讲了。
  陆宴景在心里嘲笑他,明明自己都怕得不行,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打颤,居然还能分出心思安慰他。
  苍兰花香混杂着温热的体温,许嘉清抱着陆宴景,去拍他肩膀。
  他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应当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