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出门的时间,盛嘉慢吞吞地起身,洗漱好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瘦的,明明这些衣服从前都尺码刚刚好,如今浅灰色的长袖罩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牛仔裤的腰围也大了一截。
  等盛嘉到了民政局门口才发现余向杭竟然还没来,他只能站在这里耐心地等。
  从前他们约会时,余向杭就经常迟到,因为他性格有些马虎,总会在出门后丢三落四的,所以总会比他们约好的时间晚到一会,然而盛嘉那时觉得等他的分分秒秒,也是一种幸福。
  但现在,他们都要离婚分开了,余向杭却依旧迟到了。
  好像和盛嘉的每一次见面,对余向杭来说都不是什么必须要准点到的大事,于是约会迟到,离婚迟到,于是盛嘉便总在等,直到可能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面时,依旧在等。
  又过了二十分钟,盛嘉发现民政局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下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衬衫和西裤,衣领敞开了一点,正是余向杭。
  他早就到了,却一直在车上没有过来。
  余向杭一走近,盛嘉便发现了他脖子处的红痕,他黑色短发的发根也有些潮湿,颧骨处泛着红晕。
  刹那间,盛嘉明白了。
  余向杭是和那个年轻男人一起来的,他们知道盛嘉就等在门口,却还在车上亲热了一番。
  盛嘉本以为昨天提出离婚已经是他最痛苦的时刻,然而今天余向杭所做的一切才真正令他心如刀割。
  他昨夜哭到失声、呼吸困难,而余向杭却还能和情人缠绵。
  这段婚姻就如此令余向杭轻视吗?
  十年感情,连一个体面的结束都不愿意给吗?
  “怎么不进去?”
  余向杭开口问,气息还有些不稳,见盛嘉不说话,自己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拉住。
  “你……你早就到了?”
  盛嘉死死拽着余向杭的袖子,一字一句好似挤出来。
  “我来了不就行了?早到晚到有区别?”
  余向杭只是这样回答。
  盛嘉背对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将痉挛的喉咙里漫出的血腥味压住。
  余向杭将自己的袖子扯出,不耐烦地问:“还离不离了?”
  “离。”
  “我离。”
  盛嘉睁开眼,也抬脚往民政局大门内走。
  本以为盛嘉会后悔或是退缩,却没想到走到这一步,对方依旧没有丝毫让步,余向杭的心一沉。
  “确定了?”
  工作人员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再次确认,盛嘉点点头,余向杭迟迟没动。
  片刻后,他问:“你昨天是不是提前回来看到了?”
  今天他从别人的车上下来,盛嘉没有问,可余向杭不信盛嘉真的能不在意。
  明明从前发现他出.轨时,盛嘉都会眼泪打转、露出难看的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今天他却如此平静。
  这办理流程的十多分钟,余向杭终于明白盛嘉离婚态度为什么如此决绝,只有可能是盛嘉亲眼看见、听见让他死心的画面。
  于是结婚以来,余向杭总是安静、温顺、对一切都包容接受的丈夫,在昨天骗自己骗不下去了。
  盛嘉没有回答,只是偏头看向余向杭。
  他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令余向杭忽然不舍。
  余向杭为激情找了年轻的情人,但此刻被日渐无趣的丈夫无声注视,又留恋起这份温吞的爱,让他不住回想六年前在这里,和盛嘉穿着白衬衫,在红色背景前幸福合照的瞬间。
  “我……”
  在盛嘉的注视下,余向杭心底冒出一个小小的念头,他真的应该离婚吗?
  情人带来的激情和欢愉真的会胜过这段婚姻里的朴素和平淡吗?
  “向杭,离婚后祝你幸福。”
  盛嘉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的,但这句话堵死了余向杭所有迟疑的想法。
  没关系的,盛嘉心里还是爱他的,就算离婚了,盛嘉还是需要他的,所以没关系的。
  就算离婚了,就算他以后后悔了,盛嘉一定也会愿意回来的。
  余向杭甩掉那些莫名的犹豫,怀着这种想法,最终还是保持了他在盛嘉面前一直以来的强势姿态。
  他们走出民政局后,余向杭朝身旁的人问:“盛嘉,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本想顺势让盛嘉回来住,没想到盛嘉点点头说自己已经租好了房子。
  民政局对面黑色轿车的车窗降下来,驾驶位上的男人隔着一条马路冲这边挥了挥手,余向杭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行,那我就走了,之后有什么事再说。”
  他随意说了几句话,如此潦草地结束“离婚”这件事。
  盛嘉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路对面的男人下了车,已经朝余向杭走,于是他咽下了这句告别。
  他们之间的婚姻开始得那么郑重,最后余向杭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奔赴到下一个人的身边,对于“出.轨”,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说什么。
  有关盛嘉和余向杭的一切像一出烂尾的戏码,那些爱,连同多年感情都在这里戛然而止。
  盛嘉站在原地,看余向杭和那个人拥抱,牵手一起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转身离开。
  他先去酒店拿着行李退了房,随后打车去了跟中介约好的地点。
  “盛先生是吧?”
  小区门口的男人看到提着行李箱的盛嘉,连忙跑过来。
  “我想着还是先带您看看房子,您觉得没问题,咱们再签合同。”
  徐中介擦了擦额头的汗,带盛嘉往里走。
  “嗯……我今天就得定下来。”
  炎热夏季盛嘉穿着长袖长裤,看起来并不像徐中介汗如雨下,只有鼻尖沁了点汗。
  两人进了屋内,盛嘉一打眼看过去,发现这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有个采光很好的阳台。
  “徐中介,就这里吧,你带合同了吗?”
  盛嘉站在阳台上转身问,徐中介连连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
  “这价格怎么比我们一开始说的低这么多?”
  看到合同上的价格,盛嘉有些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
  徐中介讪笑着,解释道:“这个啊,这个、这是因为出租的人急着用钱,才叫我低价租出去的。”
  想到昨天晚上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让自己给盛嘉开低价格的那位大少爷,徐中介又抹了抹额头的汗。
  见盛嘉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徐中介接着开口补充:“盛先生,你放心,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之前和余先生租房,我安排的房源不也没什么问题吗?”
  “所以啊,你千万别因为价格低,就觉得这房子不好,这肯定是没问题的呀!”
  见徐中介提起过去的事,盛嘉垂下眼。
  当初他和余向杭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还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子,但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没有人脉,找的中介看他们是外地人也大多不靠谱,在那之后,徐中介便主动联系上了他们。
  徐中介一直都很热心,总会隔几个月就问他们房子有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他们三年前买下的房子也是徐中介找人帮忙,给了最低的价格,这才让他和余向杭落了脚。
  “诶,对了,盛先生你怎么好好地就要租房子住了,你……是和余先生闹矛盾了?”
  盛嘉的思绪被打断,他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和他离婚了。”
  “离、离婚了?!”
  徐中介顿时十分惊讶,下意识问起原因。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不太合适吧。”
  盛嘉并未和外人提及离婚的原因,也不愿多聊这件事,话音落下,他便开始沉默地签合同。
  “哦、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合适就离,总比拖着好。”
  “盛先生您也还年轻,以后总能遇见更好的人。”
  徐中介视线落在盛嘉身上,他这位租户皮肤白,脸小小的,和人说话时一双眼睛总含着笑,似乎六年婚姻并未留下时间的刻痕,盛嘉还是和他记忆里当年大学刚毕业的盛嘉一模一样。
  不,也还是有点变化的。
  徐中介有些复杂地看着盛嘉突出的腕骨,那里一层薄薄的皮肉贴着骨头。
  盛嘉相较于六年前瘦了很多,脸颊稍稍凹陷,面色也不似从前红润,倒更苍白、憔悴。
  看起来,这段婚姻似乎真的不太好,
  盛嘉收笔,随后低声喃喃:“不年轻了,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徐中介没听清,疑惑地问“什么”,盛嘉摇摇头,将合同递给他。
  “谢谢你,徐中介,本来还以为我得在酒店多住一段时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帮我找到了房子。”
  盛嘉诚恳地道谢,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他有了一个可以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落脚。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