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谢时泽蓦地失语,一句也说不出来,钟昭早知他会是这个反应,并没露出什么愤怒的表情,只是再次对他发问道:“如果您当了皇帝,您还能保证这一点吗?”
  谢时泽表情茫然,过了很久才道:“可若我当了皇帝,我的妾也是皇妃,这……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钟昭将一张保存完好、连一点折痕都没有的地契拿出来,交到谢时泽手上,“只是那不是我妹妹想过的人生,这也不是我想辅佐的主君心性,端王殿下,你和阿兰缘分已尽,你我之间的师徒缘分亦然。”
  “宁王殿下我比你熟,汾州我替你去,此行暂且不论,待到下次回京,我们就是敌手了。”
  第156章 分寸 我们俩还没活够。
  从谢时泽那里出来后, 钟昭抬头望着连一丝云都没有的天空,沉默片刻,直奔自己的马车而去。
  但他才刚跃上去, 苏流右就一路小跑着追过来:“大人留步。”
  此时队伍仍然在前进, 钟昭看他一眼:“苏二哥上来说话吧。”
  苏流右犹豫了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钻进了马车之中。
  比起谢时泽的车驾,他这里明显要小上不少,只是再添一个人就明显拥挤很多,乔梵对苏流右行了个礼, 自己找理由避了出去。
  “钟大人。”虽只是私下相处, 旁边再无旁人,但苏流右如今跟钟昭说话,不用他哥在边上提醒, 也不会开口喊他小昭,低声劝道, “殿下不是那个意思。”
  “……”钟昭张了张嘴,想告诉对方你我之间的交情,不会因为他跟谢时泽的立场不同而发生改变, 但是这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苏家两兄弟的命是被谢淮救下来的, 多年来对他忠心不二, 尤其心思更简单些的苏流右,更是绝对以谢淮马首是瞻, 前主子去世以后,他便誓死效忠谢时泽。
  眼下钟昭与谢时泽走到这田地,他与苏流右自然也做不成朋友。
  “苏二哥, 其实很多时候没什么正歧之分,我也不敢说我的做法一定对。”钟昭见他再度张口,明白对方想说什么,轻轻摇头道,“只不过当下大家已经如此,就各自按照自己选的路走下去吧。”
  “明白了,我会劝殿下想开一点的。”苏流右叹了一声,并没有纠缠,只是迟疑着将刚刚钟昭还给谢时泽的地契拿出来,似乎是想要递过去,又觉得他肯定不会接,手指最终僵在半空中,不知道到底该何去何从,“那这个……”
  钟昭看着这东西,一时无言。
  五年之前在钟家,这张地契就是由谢时泽拿着交到钟昭手里的,而护送着尚是个孩子的谢时泽过来的,恰巧就是苏家兄弟。
  因不想吓到他没见识过什么大人物的家人,苏流右还谎称是谢时泽的父亲,闹出不少乌龙。
  时移事易,钟昭已经从刚入仕的新科状元,摇身一变成为内阁大学士,掌握工部实权,而谢时泽也承袭了父亲的亲王之位,褪去一身少年稚嫩,在朝上声名鹊起。
  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无法同路而行了。
  钟昭嗯了一声,过了很久才道:“你拿回去吧。”
  苏流右沉默着点点头,将那纸地契收回怀中,掀开车帘想出去,但即将跳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折回来跪在车厢内木板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钟昭眉心一跳,忙抬手去扶:“苏二哥,你这是干什么?”
  “宁王殿下在汾州做的事没人知道,若……”苏流右额头沾着层薄灰,再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家兄的命就全仰赖您了。”
  “你放心。”马车里面不方便起身,钟昭半蹲在他面前托起对方的手臂,“不管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一定尽我全力保他平安。”
  苏流右虎目含泪,用力点头。
  ——
  钟昭没接受谢时泽要把自己那一队护卫派来保护他的建议,带着乔梵和几个身手不错的官兵,跟杜建鸿打了个招呼,便与众人分开,一路骑马朝汾州方向疾行。
  将近一个多月后,他在翻越一座山的时候勒马向下望去,已经能看见人流涌动的城门。
  “晋王殿下的回信到了。”天渐渐黑了下去,钟昭没有今日就急着进城,找了个客栈暂时歇下来,刚吃完一顿晚饭,乔梵便拿着两封信走进来,“请您过目。”
  “放在那吧。”钟昭道。
  说着,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将信取过来看了两眼,内容没有什么稀奇的,谢衍在信中表示自己十分相信钟昭的话,但是他到底年轻,资历尚浅,虽然已经监国,但朝臣对他并不算非常顺从。
  这次钟昭写信回去,说自己怀疑谢停不老实,他试探着提了句召宁王回京城,或者是再派一队人马去汾州,将原本在那边的锦衣卫换回来,立即便被以何归帆为首的老臣怼了回去,甚至连他自己的外公,都觉得他此举相当欠妥。
  谢停是被当今皇帝下过旨意,言明非诏不得回的皇子,前阵子又刚死了哥哥,正是悲愤的时候,如果想仅凭几个内线失联就动他,凭谢衍现在之力很难办到。
  不过他手下有徐文钥,即使朝野上下均不赞同,他也可以从锦衣卫抽调一队亲信,直接奉手书秘密前往汾州,而今也快到了。
  钟昭对此不算太意外,将这封信在烛火上点燃,转头看向手里还握着两封信的乔梵。
  “其中之一应该是轻舟寄的。”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放在这里,“另一封是谁?”
  乔梵回答道:“是衡王殿下。”
  钟昭刚刚洗过澡,拆了头冠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肩头,本来已经半靠在竹椅上,唇角带笑地去拆江望渡写来的信,闻言挑了挑眉。
  平日里他跟谢谆往来不多,除了过节互送一些礼物,寻常时候连话都不怎么多说。
  “真是稀客。”钟昭料想他也不会说什么私密的事,只是放慢了手里的动作,“念给我听。”
  “是,公子。”乔梵应了一声,展开信纸大致扫了一眼,随即古井无波地念诵出声。
  比起此时正被朝臣批得生无可恋的谢衍,谢谆的口吻明显有活力了许多,直言皇帝虽然在病倒前就听了钟昭的建议,将提督的位子还给了江望渡,但是他没过多久就出发去了西北,而今杜建鸿也走了,五城兵马司还是一团乱麻。
  谢谆本就是武人,被皇帝召回京城当了好几年富贵闲人,筋骨闲得快要生锈,见状实在忍不住,主动帮忙处理了很多事务。
  而谢衍听说以后,专门在朝上就此事把他夸了一通,还说在江望渡回京之前,这个差事就交给他料理,请他务必上心。
  谢谆开心得不行,奈何在京城瞅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能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又听说钟昭已经跟谢时泽分头行动,这才选择给他写信,把谢衍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乔梵念完后,学着钟昭的样子将这一封信烧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晋王殿下一没有下旨给他朝职,二没有说给他一应的待遇,衡王殿下返京已久,怎么依然是这个样子,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谁知道,或许他只是不想一直赋闲在家,只要有事做就高兴。”钟昭把江望渡的信抽出来,漫不经心地道,“也或许,他是在变相告诉我,晋王对他表露出了信任之意,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尤其是在京城附近的,他力所能及的,就可以请他调兵马司的人手。”
  乔梵本来还在笑,听到这话眼皮都跟着跳了跳:“不会吧?”
  钟昭没明确回答:“衡王对帝位无意,又不喜勾心斗角,回来这么久一直是两边不靠,如今忽然拍起了晋王的马屁——”
  话到此处,钟昭顿了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明日进城,若一切顺利,当天就能跟谢停见上面,届时跟江望渡往来信件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他已经看到对方在信纸开头写的一系列称呼,常见的有灼与、阿昭、小昭,热辣的还有哥哥、相公之类。
  谢谆背后到底是什么居心,光靠猜是猜不出来的,多思也无用,钟昭摆手示意乔梵出去,随后欠了欠身,准备好好看看江望渡这封信后面都写了什么内容。
  乔梵能够看出钟昭的心已经不在此处,躬身行礼后便要离开,但是当双手搭在门上,马上就要推开的时候,他又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公子,您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武靖侯呢?”
  钟昭连头都没抬,指尖轻轻在相公这个江望渡当面很少叫的称谓上划过,继而平铺直叙地反问:“我告诉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