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担心的现在还不能说。”钟北涯心想唐策找他暗示的事情乃是儿女婚姻,怎么好在钟昭考试前商量。
  不过清楚不能这时候说归清楚,从明天起,钟昭要在贡院待九天,如果唐策在这几天时间里,就要逼他给个回复,他都不能立刻把钟昭揪过来让人自己答。
  更重要的是,钟北涯觉得若他的回复跟钟昭不同,钟昭未必会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这几天一直在愁这件事情,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而钟昭听见他的话,本来还有几分对即将到来的考试的紧张,现在真是一点没有了,满心只有麻木。
  “既然不能说,您就先回房吧。”他实在受不了钟北涯欲言又止的目光,干脆直接下榻扶着对方的胳膊往外走。
  钟北涯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着走了好几步,诶了一声正要分辩,踏出钟昭屋门的那一刻,忽然听见大门传来几声敲击。
  紧接着,孙复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钟大夫,我有个兄弟想看看伤,不知道您方便吗?”
  “……”钟昭闻言抬起头,看着门闩的位置蹙眉道,“又来?”
  自从上次江望渡把自己弄伤,吃到了得以没事往钟家医馆跑的甜头后,孙复就学会了这个法子,每次要给他们塞东西,都会拉一个根本屁事没有的巡卒过来叫门。
  钟昭白日不在家,光听钟北涯说起都觉得头疼。但这老头行了一辈子医,从不拒收病人,总是担心万一自己某次没管,外面恰好真有个重伤者,所以次次都会开门。
  这一回也不例外,听到孙复的声音后,钟北涯也不掰扯回不回房的事了,作势就要往前走。
  钟昭拉了一把父亲的手臂,微微摇头道:“我去吧。”
  说着,不等他说一句话,钟昭直接两步下了台阶,拉开大门后,首先进入视线的人就是孙复。
  不过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人身上:“你过来干什么?”
  江望渡已然有了充分跟钟昭斗争的经验,闻言没立刻回话,而是先将一条腿伸进门里,断了他直接关门的念想后才笑道:“想祝你一切顺利罢了。明天就要去贡院了,钟公子不会还要赶我走吧?”
  第19章 问询 阿昭,我做错了什么?
  钟昭低头看了一眼对方快伸到自己脚边的腿,干脆上前一步,靠在了门框上,一只手撑在另一侧,当真将路拦得死死的。
  四下看去,门口除了江望渡和孙复根本没有别人,他暗忖这次真是装都没装,微微歪头问:“不知那位受伤的兄弟在哪里?”
  他话虽然是对孙复说的,但看的人却是江望渡。江望渡闻言报之嘴角微翘,随即指尖并拢,在自己的胸前点了点:“是我。”
  “可我看江大人气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有伤的样子。”以前白天这些人过来的时候他碰不到也就算了,此时江望渡就在自己面前站着,钟昭还真的想跟他较一下这个劲,轻嗤一声继续道,“还是说大人体质独特,几个月前的手伤到现在还没痊愈?”
  说话间,想到江望渡说不定真干得出来这种事,钟昭视线下移,瞟了一眼对方的左手。
  只可惜今天江望渡的袖口不是收紧的,因为稍微宽大了一些,手垂下去后完全被袖口盖住,钟昭什么都没看见。
  “你管我们大人有没有伤呢?门都开了,还不让人进?”不等江望渡回话,孙复就忍不住在旁边瞪他一眼,随即将目光往里放,在看到不远处的钟北涯后,非常不见外地冲他招了招手,“老头,我们是来祝你儿子高中的。”
  近些日子孙复动不动就去钟家医馆打转,虽然因为钟昭的叮嘱,钟北涯从没拿过江望渡及其手下送的东西,但他们跟钟北涯还是不可避免地混熟了。
  甚至孙复还曾跟江望渡嘀咕过,真不知道这么个碎嘴子、但没心眼的大夫,是怎么生出那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儿子的。
  此时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完全没把钟昭横在面前的手臂看在眼里,一矮身就钻了过去,同时还把手里的包袱举高晃了晃:“这一次你说什么都得收下。”
  孙复的动作异常连贯且一气呵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反而钟昭被噎了一下,转身去看走出来迎人的父亲,过了会儿才扭过头重新看向江望渡。
  上辈子第一次相见时,江望渡计上心头,掀袍便能下跪,孙复长久地跟着他,也有样学样。
  但事与事不同,一个进门而已,钟昭不觉得江望渡会自降身份到这种程度,于是张口问:“怎么,江大人也要这样?”
  “手自然早已经好了。”江望渡没对他这个问题作出回应,而是挑了挑眉,捡起先前的话头,“多谢记挂。至于现在哪里受伤……”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嘴,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钟昭下意识觉得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江望渡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伸出来,俨然握着一把开刃的刀。
  钟昭的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这个姿势他太熟悉,这把匕首跟他更是老相识,上辈子钟昭捅他的那一下,用的就是这东西。
  他条件反射地想躲,可却迅速反应过来逼着自己面对,倾身上前便准备夺过那一把刀。
  但出乎他意料的,江望渡并不是朝着他去的,而是径直刺向了自己的另一只胳膊。
  随着布料被割破,江望渡的右臂有血溢出,刀也顺利被钟昭劈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孙复眼下已经习惯主子每次见到钟昭,都要先互呛几句,而且从头到尾无视他人于无物的情况,进去之后头都没回,就被钟北涯一路唠叨着带入了屋。
  夜色太深,门口的动静不大,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相信你已经看见了。”江望渡失笑,“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若说上一次在门口的对峙,还能勉强解释为意外,这次江望渡就是纯粹的自伤。钟昭牙齿咬得咯咯响,从怀里掏出干净的手帕,覆盖上去给他按压止血,低声骂了句:“你真是个疯子。”
  “也不算吧。”江望渡多少掌握着分寸,划出来的口子没有很深,但放着不管也不行。两人走进院内后,他坦然注视钟昭眼底那层薄怒,慢吞吞道:“如果你不拦我,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上辈子的钟昭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重生后自己要给仇人疗伤,而且还是两次。他本来就还在火头上,闻言直接把江望渡的外衫扯了下来:“你能不能讲讲道理,难道是我让你来的?”
  钟昭摆弄的时候没留力,江望渡感觉自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跟在他家喝酒那次不同,是真的感觉到了疼,嘴唇上的血色都跟着快速褪去。
  可他看上去一点就此停止的意思都没有,低头片刻,等钟昭拿着药箱和烛台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肩头发颤,竟然在笑。
  “……”这般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癫的模样,钟昭看在眼里,将药瓶取出放在桌上的时候,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
  就在刚刚,他产生了一种迫切想要走上前去,掐住江望渡的脖子,剥夺对方呼吸的权利,叫江望渡再也不能这样笑的冲动。
  如果这是前世,有了这个想法,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是今生家人俱在,钟昭承担不起无故杀人的罪名,只能停在原地,等这个相当极端,但犹如烈火一般燃烧起来的念头慢慢熄灭。
  半晌后,他走上前去,一言不发地拉过江望渡将将止住血的右臂。然而就在这时,江望渡蓦地道:“阿昭,我做错了什么?”
  话落之后,钟昭往他伤口撒药粉的动作无端停住。而江望渡则上身前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明日考生入场,我带礼物来这里,无非希望你金榜题名,你为什么连门都不愿意让我进?”
  听人问出这句话,钟昭掀开眼皮与他对视,江望渡此刻全然没有了刚刚病态又无所顾忌的影子,脸上全是真情实意,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他始终没有给出回应,所以很难过一样。
  前世旧怨太重,钟昭张了张嘴想问你难道不知道?可话到嘴边,这辈子江望渡还真不知道。
  于是他把那句诘问咽回去,只是语焉不详道:“家父与唐策唐大人时常一起喝茶。”
  唐策的身份江望渡自然清楚,他俩先前还短暂地过过一次招,此时提起他,就是在隐晦地说彼此选定的势力不同,没办法相交。
  钟昭自觉已经说的很明白,但江望渡摇摇头,就当听不懂:“现在北城兵马司的弟兄受了伤,也都会去你家的医馆诊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听孙复说,钟大夫之名在下面都传开了,这难道不是比喝茶更深的情谊?”
  江望渡手下频繁去钟家医馆,说起来的确是一件让人关心的事。毕竟他是名牌太子党,兵马俑也跟太子穿同一条裤子。唐策为此担心钟昭立场不坚定,还专门问过,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