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他所谓的“神童”生涯里,这样的情形也并非第一次。
  大概是之前的经历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以为大家是在对他品头论足,或是在商讨一会儿要提哪些刁钻的问题,考考他是否货真价实……
  却忽然听一人说道:“这小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啊。”
  另一人应和道:“当年我在未央宫见过他,他当时才那么一点大,还拽着他父亲的袍摆。不成想,如今竟已出落成如此一副风光霁月、兰枝玉树的模样了,这岁月可真是快啊。”
  “我家犬子若是能赶上公子恒一半的一半,那我做梦都能笑着醒了!”
  听了这话,吴王也笑得豪迈。
  气氛陡然放松了下来,季恒这才礼貌地看了看左,又看了看右,点点头佯装有礼,见大家看着他的神情竟都是满目慈祥……谁懂这一刻的救赎感?
  吴王端起金盏干了一杯酒,说道:“听了二哥的事,寡人心中甚是难过……不过我听不群说,你们齐国刚发了场大水,紧跟着便又来了场瘟疫,百姓吃不起药,已经民不聊生了,是真的吗?”
  郎群,字不群。
  季恒道:“的确如此。我手中有齐王太子的亲笔信,还请吴王过目。”说着,双手捧起了装有竹简的木匣。
  宫人趋步向前,将那木匣子接了过去,递到了吴王手边。
  吴王捧起竹简认真地看了起来,说道:“情况竟已经这般严重了吗?皇兄有没有什么说法?也不知我该如何帮你们?”
  季恒说道:“我想恳请吴王借齐国一笔钱,供齐国采买药材与粮食,让齐国与百姓渡过这一道难关。”
  吴王问道:“一共要多少钱?”
  季恒道:“两亿钱。可以立字据,可以算利息。”
  他知道吴王借钱是不收利息的,还不还也全凭自觉。还了吴王会收,不还吴王估计也不会记得。
  像一些“不足挂齿的小钱”,吴王也可能一开始就说不用还了。
  当然,像金额如此巨大的情况,齐国肯定是要还的。
  吴王人很痛快,说道:“好!尽快拨两亿钱给他。”说完,又看向了季恒道,“字据、利息便不必了。这笔钱你们慢慢还,能还多少还多少,可千万不要有负担。”
  季恒叩首道:“多谢吴王,吴王功德无量!”
  第20章
  吴王又送佛送到西,介绍了自己经常合作的吴国商贾给季恒认识。
  于是在吴王作保之下,整个采买过程十分顺利。十日之后,季恒便从七名商贾手中,以与郑虹报价差不多的价格,买到了足够让齐国渡过难关的药材与粮食。
  几日后,第一批货物便运到了广陵码头。
  季恒站在河岸边,看着被脚夫们一麻袋一麻袋抗上船只的药材,总算感到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一口气欠下的两亿钱……
  齐国轻徭薄赋,即便耕地面积辽阔,可一年税收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数了。
  这些钱又要支付官府开支、又要给朝廷交献费、又要维持齐王宫的花销,万一有什么自然灾害则还要赈灾。
  往年在勤俭节约之下,才勉强能收支平衡,略有富余。
  一想到这笔债,他们就是把裤腰带往死里勒,也要还上三四年,手头稍微松一点,可能就要还上七八年,季恒便感到十分茫然。
  可看着载满了货物一艘艘从码头出发,驶向齐国的船队,他又觉得这钱花得再值当不过。
  他可是以与疫情前差不多的价格买到了这么多物资,怎么不算值呢?
  钱是王八蛋,没了就再赚!
  他把采买之事收了个尾,留了左雨潇跟进后续货物,便拜别了吴王与郎叔叔,踏上了返程。
  他们来时用马车拉了许多铜钱和礼品过来,如今钱花光了、礼品送了,便空了那么六七辆马车出来。
  季恒不想空车走,便又随身拉了几车药材。
  他总算能带回去点好消息,又出门太久,有点想家,便有些归心似箭。这一路上能赶则赶,能不休则不休,终于在十三日后抵达了齐楚边境。
  骑马随行的郎卫有些心潮澎湃,说道:“公子,过了这座亭,便就是齐国了。”
  季恒掀开了侧窗竹帘,感到惬意的晚风迎面吹来。
  时间已近黄昏,明明眼前都是一样的官道,两侧都是一样的农田,可一踏入边境,却还是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风中也带着太阳下山后的凉爽。
  他远远瞧见河道边,有许多齐国民夫正在修补河堤,挥铁锹的挥铁锹、推车的推车。
  有民夫直了会儿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到从前方官道上驶来的长长车队,定睛看了一会儿,忙说道:“这是公子回来了吗?”
  季恒从吴国启程之前,早快马加鞭送了信回来,说即将有六万斤黄连、二十万斛大米及其他药材与物资陆续抵达齐国。若是货物先于他而到达,便叫各位大人们注意查收。
  又说时局艰难,各位大人也辛苦了,叫大家再坚持一下,局势定能峰回路转!
  这阵子瘟疫进一步扩散,公帑也好、粮仓也好、官员也好、顶在最前线的医匠与军人们也好,所有人、所有物资都已到达了极限,都在全面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
  那日大家又在文德殿大吵了一架,正吵得不可开交,驿卒便把这封急递送了过来。
  大家读完信,便在殿内抱头痛哭了一场,看到了希望,这才得以继续坚持下去。
  公子即将送来药材的消息,又从文德殿传到了地方官府,从官府传到了各地百姓的耳中。
  大难当头,大家都在密切关注着时局,这消息便口口相传,在民间传得飞快。
  “公子?”听了这话,县令放下了铁锹,也直起了腰来,远远看了过去,认出那是齐王宫的马车,肯定道,“是公子回来了!”
  于是民夫们纷纷欢呼道:“是公子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
  季恒听了声响,从马车侧窗探出了头来,竟见百姓手握铁锹,背对着夕阳,在河岸边站成了一排朝他们挥手,便问道:“……他们是在朝我们挥手吗?”
  郎卫惬意地骑在马上,说道:“应该没错。”
  季恒便有些惊讶,又有些新奇,先朝他们也挥了挥手,笑容洋溢,又问郎卫道:“他们好像在叫我公子,他们难道都认识我吗?”
  郎卫心道,季太傅独子,六岁预言蝗灾的神童,这些事本就使季恒在齐国家喻户晓,如今又出使吴国,带回了能挽救齐国百姓的救命物资……
  他说道:“这件事后,公子名讳在齐国更是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当天夜里,季恒在当地传舍下了榻,了解到附近有几个县乡疫情严重,十分缺药,便命人送了两车过去。
  隔日一早,季恒便继续赶路,终于在两日后抵达了临淄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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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回家的喜悦。
  临淄城主干街道为天策大街,而与天策大街一街之隔便就是疫区,此时此刻,里面到处都是施药的草棚、奔跑的医匠与呻吟的百姓。
  一柱黑烟滚滚升上了高空,那是城外荒地上在焚烧尸体。
  临淄若不是国都,以目前瘟疫蔓延的情况,其实早该封城。
  可齐国大部分官员都住在城内,一旦封锁,整个齐国的官僚系统便要彻底瘫痪。因此若有病例出现,便只在小范围内进行封锁,城中最小的疫区,甚至只有一户人家。
  见了这景象,季恒忧心忡忡,开始担心起宫里那三个孩子……
  若是连他们都出问题,那他真是要碎掉了。
  他掀开了竹帘,对车夫道:“不好意思,麻烦您再快一点,能多快就多快,多谢了。”说着,放下了帘子。
  车夫应了声“喏!”便挥起了马鞭,四匹马儿得了指令,陡然开始跑了起来。
  季恒一个没留意,直接撞回了位置上,在快速奔驰的马车上颠啊颠,没一会儿便癫到了长生殿门口。
  殿里倒是出了奇的安静,季恒下了车,疾步穿过庭院,叫道:“小婧?”
  听里面没人应声,他便又叫了声:“小婧?”
  而刚要走上楼梯,小婧便走了出来,指了指东侧偏室方向,做了个“嘘—”的手势,表示阿宝在睡觉。
  季恒恍然大悟,连忙闭嘴,又回身对搬运行李的郎卫们也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殿内。
  郎卫们也心领神会,不敢应声,只敢点头,而后纷纷开始蹑手蹑脚了起来。
  小婧轻提裙摆走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季恒忙问道:“你们最近怎么样,阿洵、阿灼、阿宝都还好吗?宫里应该没有人染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