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叮”,电梯到达顶楼办公室。
  柳之杨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坐下。韩助理已经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文件全都整理好,放在桌上了。
  柳之杨让雷和韩助理出去,打开台灯,开始看文件。
  办公室内静悄悄地,只有圆珠笔不断按动的声音。
  面前的文字好像溶成一团,无论怎么样都看不清、看不懂。
  什么报表、什么项目、什么股份……
  柳之杨丢开笔,重重靠回椅背上。
  “亲爱的。”甘川的脸一闪而过。
  就像打开了水阀,一些记忆瞬间涌出,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想穿就穿吧。”甘川靠在门边,对他说道。
  “我是卧底,不可以穿警服。”柳之杨说完,正要关上,柜门被一只手拉住。
  柳之杨勾起嘴角,指着墨迹未干的春联,念到:“甘川是猪。”
  甘川凑到柳之杨脸边,问:“你们华国春节的习俗,是把骂人的话挂在家门口?”
  一个冰冷的东西被套在中指上。
  柳之杨抬起手,是戒指,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浅绿色光芒。
  “亲爱的,要不我们结婚吧?”
  亚历山大变钻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像甘川的血溅在上面。
  甘川站在崖边,全身上下全是伤口。
  他身体里的血几乎全流了出来,把他原本白色的衣服染红,再顺着衣服、指尖不断滴落在他周围的狗尾巴草上。
  柳之杨攥着拳,指甲一点点劈开皮肤,深深陷入肉中。
  他猛地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东区高高矮矮的房子,目光没有焦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自己的灵魂像被剥离了一块,少了点儿什么。
  是甘川的死吗?
  柳之杨发现自己可以平和地接收“甘川死了”四个字,就像听到一个笑话。
  他没有任何甘川已经死了的实感,只觉得甘川还在医院养病。
  他甚至笃定,自己过几天就能再见到甘川。
  虽然心底,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和烦躁,非要提醒他一个可怕的事实。
  柳之杨接了杯水,强行把那股烦躁压了下去。
  晚上睡觉前,他吃了五片安眠药,终于在梦里见到了甘川。
  甘川靠在病床上,责怪柳之杨没有拉住自己,害得自己在冰冷的海水中待了那么久。
  柳之杨坐到甘川身边,握住他的手。甘川的手好冷,似乎真是在海里被冻坏了。
  他俯下身,对着甘川的手哈了口气,又放在自己手心来回摩擦,“对不起,哥。”
  甘川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头靠到自己胸前。
  隔着胸腔,柳之杨听见了甘川健壮的心跳声。他勾了勾唇,轻声说:“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怎么会死呢。”
  甘川大笑,抚摸着柳之杨的侧脸,说:“哪个不要命地在那儿乱传,他孙子死了老子都不会死,我要活到一百岁。”
  柳之杨也跟着笑了笑,说:“那我也活到一百岁。”
  “哎呦,让我想想,”甘川歪着脑袋说,“一百岁的杨杨,那你头发都白了啊!”
  柳之杨笑出声,“活到一百岁头发不白,你是老妖精吗?”
  “我就是老妖精,你也要做老妖精。我们到时候就找个地方,搭个屋子,种点菜养条狗,你觉得怎么样?”
  柳之杨抬起眼,看着上方的甘川,“好。”
  枕头被泪水浸湿,柳之杨缓缓醒了过来。
  巨大的空虚感瞬间将他吞没。
  心中那股不安和焦躁更甚。
  柳之杨坐起身,还是下意识去屏蔽那股不安与焦躁。
  甘川说了,他要活到一百岁。
  柳之杨穿好衣服,还是黑西装配白衬衫,又吃了早餐、开车来到公司。一切都像非常平常的一天。
  甘川应该已经到公司了,柳之杨抬手看表,马上要开晨会了。
  可等他进入公司,才发现气氛不对劲。
  前台脸上没有了往日笑容,大厅里人们脚步匆匆,好像公司里发生了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
  心底的不安又开始作祟,某个可怕的事情呼之欲出。
  柳之杨快步上楼,刚出电梯,听见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哭声。
  小武哭得像个泪人,双眼通红,转身看见柳之杨,扑了过来,腿根本站不住,倒在柳之杨脚边。
  “理事……”小武哭着说,“找到尸体了……”
  柳之杨脑袋“嗡”地一声,甘川跌落悬崖的场景忽然闪现。周围哭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切,最终只剩一声长久的“滴”。
  柳之杨无意识地往前走着,雷喊了他好几声,见没反应,上前拦住他。
  柳之杨看着雷骟动的嘴唇,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低头,用力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声音才终于清晰。
  “老板,你要不要去认尸……”
  柳之杨甩开雷的手,走进办公室,关上门。
  他靠到门上,公文包从指尖掉落。
  他满头大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可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才是现实。
  心里的不安几乎要按不住了。
  柳之杨顺着门滑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弯。
  半晌,他抬起头。
  去甘川办公室里看看。
  阳光洒在办公室内,灰尘慢慢起伏在光束中,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没有甘川。
  柳之杨慢慢走进去,空气中,甘川身上那种极淡的香味还未散去,随着柳之杨的脚步,包裹住他。
  这时,他看见办公桌上有什么东西,过去一看,是一封精心折好的信。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柳之杨收。
  柳之杨知道,一旦打开那封信,心底最担心的事情就会成真。
  他转身,快步走到门边,按下门把手,却顿住。
  他看向那封信。
  最终,柳之杨坐到沙发上,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抖得他根本拿不住,信好几次掉在地上。
  终于拆开,信的内容并不长:
  亲爱的,
  我很想你。
  不要为我的死去过于悲伤,哭过之后,请把我抛之脑后,快活余生。
  下辈子再见。
  心中的不安再也按耐不住,在柳之杨心中疯长。
  那个可怕的事实侵占了他的理智。
  甘川死了。
  柳之杨颤抖着将信装好,收到贴胸的口袋里。
  起身的瞬间,他眼前一黑,紧接着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苦,所有情绪在那一刻反扑,汹涌而来。
  柳之杨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
  雷和小武听见动静,冲了进来,将他扶起,坐到沙发上。
  雷用餐巾纸将柳之杨嘴边的血迹擦去,担忧地对小武说:“要不要送老板去医院看看?”
  小武蹲下身,着急地安慰道:“理事,您要撑住啊。”
  柳之杨推开他们,摇晃着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要让那些伤害甘川的人,付出代价。
  “约达耳,云记。”他说。
  雷和小武看着他的背影,黑西装下的柳之杨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
  关于柳之杨的邀约,达耳格外得意。
  “到头来,还不是要求我。”达耳一边刮胡子,一边说,“这柳之杨我印象倒是不错,清清冷冷的不爱说话。”
  李助理却有些不安,说:“执政官,柳理事这个时候约你会不会是别有所图?”
  “肯定啊!”达耳甩了甩刮刀,“名利、官职,他肯定要来求我了。”
  李助理说:“不是,我担心他会害你!”
  达耳哼笑:“害我?甘川都死了,他手下树倒猢狲散,难不成还会听柳之杨调遣?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带人。”
  虽然戒严已经取消,但达耳的人依旧在街上摇晃。往日繁华的云记酒楼也只有几桌人。
  雷将达耳的手下拦在了二楼,只允许达耳一个人上去。
  达耳从楼梯口往上看了看,没见到几个人,于是摆摆手,让手下在二楼等着,自己一个人上了三楼。
  柳之杨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圆桌边,正切着牛排。
  达耳注意到,柳之杨的左边西装袖上绑了一条黑纱。
  “怎么不等我就先吃上了啊,理事。”达耳笑着走向他,下一秒,猛地被一群人按倒。
  看见数十个黑衣打手,达耳的神情变得惊慌,他往前爬了几步,冲柳之杨喊道:“你疯了吗柳之杨!杀执政官,你可以在监狱里吃牢房吃到下辈子!”
  小武一把拉住达耳的脚踝,把人拉了回来,然后,举起手里的砍刀,对准他的腿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