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厌清顿时屏息静气,动都不敢动。
  僵持了良久,厌清知道外面的它还没离开,直到管道外面被敲了敲,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然说:“谢中校,是你在里面吗?我是小陈,那些教徒想要杀死所有的船员,我也想跟着你离开,你能不能带我走啊?”
  谢裕回身,对着厌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并用口型告诉他:怪物,伪装。
  真正的小陈早就已经死了,谢裕亲眼看着他死的,这些怪物被教徒驱使,为了找到他和宁瓷的踪迹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两个人就一直在里面等着,直到那个东西从管道上方离开,他们才松了口气。
  离开管道后,两人落在一间堆满的储物房里面,谢裕向厌清招了招手:“走这边。”说完率先朝着某个方向钻了过去。
  厌清紧随其后,两人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
  厌清眼神示意:不是说没有羊蝎子不能通过舱门吗?
  谢裕低声说:“没有关着,虚掩的。”说完他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往前通过长廊,拐个弯就到实验室了,你到那里想要寻找什么?”
  厌清没说话,而是率先钻了出去,好在这条通道上暂时没有怪物,他们很快来到实验室门口。
  厌清深呼吸一口气,从门缝间钻了进去,看见已经被菌丝彻底攻陷的实验室中央:“你别进来,留在那里,谢裕。”
  “等等——”谢裕试图抓住他的衣服,但是失之交臂,然后眼睁睁看着厌清淌进那些及腰高的菌丝里面,不停朝里移动,随后他停在实验室中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双手插进那堆软绵绵的菌丝里面不停摸索。
  然后厌清从菌丝里面摸出了一截尸体——就是最开始卡进他们电车轨道里面那具,身份不明的,在太空里漂浮了起码一百多年的尸体。
  在谢裕的视角里,他看见厌清拂去尸体身上的菌丝,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身上那套护甲脱下来。
  接下来因为厌清的身体遮挡加上菌丝涌动时挡住了一部分视线,谢裕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些菌丝就疯狂的朝着尸体内部涌去。
  本应该结构碳化的躯干在菌丝的润泽下逐渐拥有了湿度,温度,这就像一个拼接游戏,菌丝从它的躯干里面延伸出来,代替了肢体,头颅的位置,甚至为它构建出骨骼,肌肉,血管,乃至神经的形状。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门外的谢裕已经看愣了。
  他亲眼看着这具尸体一点一点的变成曾经所熟知的活人。
  那是本应该在两个月前被核心激发器打成血浆,早已尸骨无存的兰瑟。
  厌清看着怀里的兰瑟,神色始终都很冷静。
  在明光号上,厌清记得兰瑟曾喝过他的旺仔牛奶,以他携带菌丝的体质来看,那些旺仔牛奶里面大概也携带了菌丝,进入兰瑟的体内。
  已知这些菌丝可以在某些极端的条件下存活,它们隐藏蛰伏在兰瑟的尸体里面,经过宇宙中一百二十多年的摧残,等待被再次唤起活性。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因为厌清记得,施维特斯也喝过他的乳那个汁,理论上来说,只要还有菌丝的存在,这些人就是不死的,不论是感染者还是携带菌丝的教徒。何况施维特斯自己就是教派当中前任神父生下的圣子。
  厌清终于意识到了宁瓷这个“神父”在飞船里意味着什么。
  他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怪不得游戏最初兰瑟想要不顾一切的杀了他。可是现在兰瑟也被他变成了感染者。
  厌清再一次感受到了系统的深深恶意:“教徒信仰的到底是什么神?月神吗?你们在《城堡》里试图将它包装成一个陨落的受害者,可为什么它的本质却这么邪恶?”
  “这些迷失目标在你们的眼里究竟是什么?是被游戏困囿的人质,还是用来复活所谓‘神明’的工具?”可是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神明,那些意识入侵,思维影响,幻境制造,触肢,变异,血肉恐惧.......那些真的是一个‘神明’该拥有的东西吗?
  系统并不作出回应,而是说:“抱歉,宿主,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厌清觉得有些荒谬,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有心跳,有体温,在一百多年前于炸弹爆炸之前把他推开,自己被炸得四分五裂,沦落太空,结果他们兜兜转转,厌清发现一切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他和兰瑟只是两只被放在棋盘上的小蚂蚁,有幸(不幸)入了下棋者的眼,就要被如此操控命运。
  这实在让人非常恼火。
  厌清虽然情绪稳定,可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是这个世界里经历的事情在一度突破他的底线。
  抱着兰瑟的胳膊紧了紧,厌清调整呼吸,带兰瑟离开实验室。谢裕早早的等在门口,接过兰瑟扛在肩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厌清摇摇头,他无法解释什么,也不能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直觉,只好说:“先找个地方安置他吧。”
  回去途中厌清扶着墙皱眉,脸上有些冷汗。
  谢裕原本走在前面,见状赶紧回来问他:“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
  厌清衣服里的背心有些汗湿,他发现一个规律,在他清醒状态下,肚子里的胎儿会长得非常快,他甚至能感觉到小腹被异物撑开的那种诡异感觉,特别是他刚刚还整个人淌在一堆菌丝里面,简直让那个寄生物吸足了养分。
  生下一个缪尔已经是厌清的极限,他绝不可能还要再生一个。
  谢裕一看就知道他现在不舒服,见状扶着他进了旁边一间资料室,然后推开桌上的东西让厌清躺在上面休息一下。
  厌清只是缓慢的走到椅子上坐着,闭着眼睛说:“不用,我坐会儿就好,我现在躺不下去。”
  谢裕很担心,将肩上扛着光溜溜的兰瑟随意往桌面一扔,兰瑟的脑袋碰到桌面砰的响了一声,但谢裕毫不在意,走到汗津津的厌清面前蹲下,摸摸他一直伸手按着的肚子:“我看下。”
  摸完谢裕睁大眼睛:“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厌清脸上没什么血色,“舒缓剂有没有?”
  “现在身上没带,”谢裕咬牙:“我去给你拿,你等我。”
  他说完掩上门小心翼翼的离开,厌清坐在那儿说不清是头晕还是想吐,闭着眼睛抱住自己发冷的身体,直到身前有人发出动静,厌清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才发现兰瑟已经醒了,正在试图下桌。
  他手脚不协调,几番尝试后直接摔了下来。
  厌清没力气去扶他,只是微弱的叫了一声:“兰瑟。”
  兰瑟扭过头,警觉又好奇的看着他。
  空气里一时寂静,等厌清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兰瑟已经悄无声息的爬了过来,眼里没了往日里那些总是冷淡的,带着淡淡嘲讽的东西,而是充满好奇和探索欲望,一副嗅到了什么的样子。
  兰瑟支起上半身,凑近前去看厌清的脸。
  厌清没空陪他胡闹,拍拍他的脸:“离我远点。”
  兰瑟不走。
  他嗅着嗅着,停留在了厌清胸前的位置。
  厌清暗觉不妙,腿上暗暗蓄力,正想一脚把他踹开,刚刚还肢体不协调的兰瑟这会儿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抬起的脚踝。
  等谢裕回来时,厌清正被兰瑟按在那张桌上。
  “兰瑟?!!”谢裕震声,跑上去毫不客气的一拳把兰瑟揍开:“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厌清把胸前的衣服拢回去,手指都有点哆嗦。兰瑟再怎么说也是个长了牙的成年人了,咬得他差点死过去。
  兰瑟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有些委屈的看向厌清:“妈妈。”
  谢裕心头火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兰瑟,给我站起来!”
  兰瑟哼哼唧唧,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谢裕觉得简直辣眼,把自己回去拿的工服扔在他身上:“把衣服穿上!”
  厌清在他们背后默默从桌上爬下来,将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高,坐在一旁不说话,谢裕趁兰瑟穿衣服的时候想给他打一针舒缓剂,刚碰到他的肩膀就看见厌清很明显的抖了一下。
  谢裕心里简直五味杂陈,尴尬道:“你......你要不要上点药?”
  厌清摇头。
  谢裕:“那我给你打一针舒缓剂吧,你把胳膊伸出来。”
  “好。”
  打完舒缓剂等厌清状态好点儿了,谢裕扶着他走出房间,兰瑟醒来后就有点不对劲,好像智商出了点问题,有事没事缠着厌清喊妈妈。
  在谢裕的角度里,厌清对待兰瑟的态度几乎是可以用纵容来形容了,既不反驳他的胡说八道,也不推开他的动手动脚,就好像一个纵容自家傻儿子的好脾气母亲,实在被闹得没办法了才轻轻对他说一声不痒不痛的:“你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