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萧玠越走越近,黛娘的影子随风舞动,在坟前,像月娥活的幽灵。萧玠听到她唱:
  郎呀郎,进北山。斗恶狼,救妾还。
  打狼归,穿狼皮。做狼装,着狼衣。
  要问儿郎在何方,月亮底,尾长长。
  要寻郎,天边望
  她似乎被脚步惊动,转过头,指着萧玠的方向,痴痴笑着唱道:到底是眼前郎!
  唱到这里,她哈哈大笑,拍着手继续往垄上跑。她没有穿鞋,脚底和小腿已被乱石和荆棘刮得鲜血淋漓。
  萧玠提袍要追,程忠忙把住他臂弯,殿下,这女娘失了神智,太危险了。
  萧玠拨开他的手,快步往前追赶。程忠无法,只得瘸着腿率人跟上。黛娘生翼般飞来绕去,最后又跑回月娥坟前,哄婴儿入睡般轻轻拍打坟丘,低声唱着郎呀郎,郎呀郎。
  萧玠放缓脚步,从她面前蹲下。
  这一刻他突然感到,那一夜迷乱带给他的伤痛和眼前这两个女孩子相比根本无足轻重。他还活着,无论如何好转过来了,而她们两个,一个化作香土一捧,一个已然发疯。
  萧玠尝试用这半年里沈娑婆哄劝他的语气,柔声道:黛娘,你还记得我吗?
  黛娘看着他的脸,像要辨认。
  一会,她伸出手指,颤巍巍地,似乎要摸萧玠的脸,又像要掐萧玠的脖颈。
  细柳营当即蜂拥上前,黛娘瞬间往后一缩,却被萧玠抓住手。
  萧玠有些着急,但尽量缓和声音,你认得我,对吗?我是阿哥,我是六哥的儿子。
  提到六哥,黛娘眼神一闪。她瞪视般盯着萧玠,眼睛一眨,又冲向他身后跟来的月娥爹和细柳营卫队,突然一龇牙齿,把萧玠大力推开。
  她指甲没有修剪,又长又利,萧玠手背立时破开两道伤口,鲜血汩汩流下。
  程忠撑着腿要上前,被萧玠紧紧拉住,我不妨事,不要吓到她。
  这一会,黛娘已经躲到坟后,颠来倒去地唱那歌谣。
  萧玠这样蹲着看了她一会,终于起身,请郎中再来给她瞧瞧我们走吧。
  他由程忠搀扶起来,和对方一样,一瘸一拐走下垄去。垄上,月娥爹重新给女儿堆土,跪在地上,化作一堆人形的余烬。黛娘依旧载歌载舞,远远地,像片春叶在燃烧;走近了,像个人在血泊里哀叫。
  ***
  萧玠回去时夜色已深。
  他由程义作陪,走进一座院落,一抬头,就瞧见庭间一株高大白梅。树冠几乎高过屋顶,月色之下,满枝梅花光华流转,宛如白玉砌成。
  萧玠如有所感,这是
  程义道:这是陛下的潜邸。玉升年间,陛下一直同秦公并居在此。陛下登基后,下官日日派人打扫,今日总算迎来了殿下。
  程义何时退下的萧玠并不知道,他正抚摸梅树的树皮。很奇怪,他似乎能感受到这树木血液的流动,这像是他残留的一条神经。
  萧玠走进屋去,像回到这里一样。屋内一切他陌生又熟悉。梨木桌椅,是秦灼喜欢的款式,看做工不像买的,像萧恒早年的手艺。竹帘泛黄,由银钩卷起,里面是一张架子床,床前是两束褪色的红帐,红帐上悬挂一双香囊。
  萧玠突然明白,这熟悉源自何端。
  这是和甘露殿如出一辙的装饰。
  萧恒把潮州的婚房原封不动地搬进了长安。
  萧玠在床边坐下,抚摸床上被褥。这些一应换了新的,但床是旧的。像他父亲们旧的身体里结出一个新的他来。
  这一会,沈娑婆已经走进来,催促他吃夜间的药,又道:临行前陛下嘱咐,晚间给殿下篦篦头,这药劲大,吃了头脑多少不舒服。
  房间窗户阔大,月亮光泼了一地,关窗也不顶用。沈娑婆知他怕月亮,便道:臣把帐子放下来,好不好?
  萧玠点点头。
  一天一地的软红盖下来。
  一头一脑的青丝落下来。
  沈娑婆捋好他的头发,拿桃木梳子给他篦头。梳齿摩过头皮,播下牛毛雨般一阵酥麻。夜间静极,帐中,只有梳子鬓发相互摩擦的声音和忽轻忽重的气息声。
  萧玠睁大眼睛,透过帐子,像看见童年窥见的图景。也是这样的茜色罗帐后,阿爹枕着右臂倚在枕衾间,同披散头发的阿耶说话。他抬手抚摸阿耶的鬓角梳子擦过萧玠鬓角,往下滑过阿耶的侧脸沈娑婆手背擦过萧玠侧脸,阿爹抚摸阿耶颈项,喉间发出一股叹息,低声问怎么,痒?
  沈娑婆拨开他头发时,手掌合他脖颈。
  萧玠触电一样,猛地掉头看他。
  沈娑婆不料他如此反应,叹了一声:怎么了,痒吗?
  萧玠一颗心砰砰作响。
  他突然有些舌头打结:沈郎,我
  沈娑婆放下梳子,认真注视他。
  我什么?
  好久,萧玠才说:我得在见他之前完全好起来。
  我想再试试。
  第64章
  萧玠的脸色被帐子映得发红,像醉意也像害羞。我这次没有问他确不确定,抬手抚摸他的脸颊。
  萧玠今夜很敏感,我一触到他,就感觉他浑身轻颤一下。
  我就着这个姿势,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我感到萧玠鼻中深深吸一股气,他几乎比我更快地张开嘴,要包拢我的嘴巴一样,上下用力地吮吸。这么多次,他就只学会了这个。
  我另一只手慢慢抚摸他的后背,试探着,把舌头探进去。
  萧玠像被我烫到一样,从头到脚一个哆嗦。我在他口中从上到下刮过一圈,他被迫张开的嘴唇已经颤.抖起来。在我以为他要推开我的时候,他搂住我的脖子,把舌尖吐进我嘴里。
  他像一条新破壳的、未识世界的小蛇一样,轻轻点了点我,就要缩。我当即缠住含上。萧玠溢出一声近乎哀求的气息,就这么吐到我口中,像朵热腾腾的小花一样。等他适应一会,我开始搅动,迫他舌头贴在上腭。萧玠被这前所未有的体验搅到近乎迷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我上方。
  这时,我感到更迫切的东西。
  呼之欲出的,急不可耐的。
  不只一人的。
  萧玠完全沉溺进去,无知无觉。我捏住他后颈,和他撤开一段距离。
  萧玠有些惘然,低头瞧着我。
  我问:殿下,你这次在想谁?
  萧玠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愣愣道:我
  他支吾半天,只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把他的手覆在那处,做下论断:你动了情。你喜欢他。
  萧玠像挨了一个耳光。
  他从我身上爬下来,动作间帐子被刮开,那沉醉的酡红退散,剑一样锋锐的月亮光砍进来,把萧玠开膛破肚,劈作两半。
  他缩在床里,一把一把地擦着脸,半天,低声说:如果我不是喜欢,只是好卝淫呢?
  他极力辩解:我不喜欢郑绥,但我会在那种梦里梦到他。我不喜欢虞闻道,但那晚上我是想被满足的。我也不喜欢你但
  我打断他:殿下,你刚刚,谁都没想,是吗?
  萧玠脸色惨白,连连摇头,我我但我和你跟我和三哥的感觉没有太大差别,你说了,这样是我不喜欢他的。
  殿下,亲一个不喜欢的人,不会像这个样子。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没有可能,你喜欢过郑绥,也喜欢过虞闻道,现在
  不!萧玠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厉声叫道,我没有,我没有!绥郎才离开几个月,我怎么会立刻喜欢另一个人?我和三哥才断了半年时间,我我怎么会这么快陛下二十年心里都只有一个人,我是他的儿子,我和他一样,我必须和他一样!
  他头抵着被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喉中挤出哽咽之声:我可以纵卝欲,也可以好卝淫,但我不可以对感情这么不忠贞。人这一辈子,只能喜欢一个人。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抬手抚摸他脊背,轻声道:不要怕,殿下,不要怕。等把你送到南秦,臣就离开了。
  你要走?
  是。
  他结结巴巴:但我,那晚最后,我们还没
  我叹看口气:殿下,如果你不喜欢臣,那就是伤害。你不会想要的。
  萧玠愣愣看着我,有水光从他眼圈里打转。我笑了笑,替他擦干净脸,轻轻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