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德高望重的裴掌教很快就因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了后悔。
  元霄不负小魔头之名,和打小省心不哭不闹的阙子真完全不同, 吵得他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没办法,裴天和不得不放下面子焦头烂额地哄孩子,小魔头也就此成了小祖宗。
  此时此刻,听到元霄童言无忌话语的某派人物面露尴尬,裴天和正好借此机会表明立场:诸位道友,死者为大。
  这些名门正派到底要脸,一时间纷纷歇了心思。
  阙子真这才有闲隙远远瞧上元栖尘一眼。
  元栖尘很满意这个大小姐护卫的身份,面具一戴,就能顺理成章忽略阙子真的存在。
  可昨晚清晰的记忆却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好在他扮演的是个冷面角色,即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走神,旁人也只会以为他不屑一顾。
  不多时,元栖尘随余辛宸一同进来,不经意间撞上阙子真远远投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接,又很快移开。
  只是这次率先避开的是元栖尘。
  宸妹妹这两日辛苦,脸色瞧着都憔悴了许多,不妨先坐下喝口茶歇歇。余辛泽百忙之中抽身过来关怀道。
  余辛宸深深看着他,到底没驳了他的面子:多谢二哥。
  余辛泽闻言略微松了口气,亲自给她倒茶递至眼前。
  如果说整个余家余辛宸最不愿意怀疑的人是谁,那必然是余辛泽无疑。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堂兄妹,关系却胜似亲兄妹。
  这点从称呼上就可见一斑。
  旁的兄弟姊妹,余辛宸一向该表的表,该堂的堂,只有余辛泽,她唤的是二哥。
  余辛宸在大门外站了半天,确实有些渴了,但本能的敬畏还是让她下意识地看了元栖尘一眼。
  元栖尘目不斜视,装护卫装得兢兢业业,余辛宸明白他的意思,转头不再看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因动作有些着急,有一道水痕顺着下颌的弧度往下淌进脖子里。
  慢些喝,小心呛。余辛泽眼中带上了一丝笑意,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是如此不稳重。
  他会这样说,是因为余辛宸从前经常因喝水太急而呛到。
  余辛宸闻言轻扯嘴角,抬手拭去水渍,可这笑却不比哭好看多少:从前爹也这样取笑我,如今也只有二哥还记得了。
  余辛泽安慰道:叔父一直以来都是最关心你的,即便仙逝,也不忘为你留下护卫,宸妹妹更该保重自身才是。
  他说着,瞥了元栖尘一眼。
  在他打量元栖尘的同时,元栖尘也在打量着他。
  这位余家二公子无父无母,却能在余观还活着的时候便代其行家主之责,能力手段定然不简单。
  而且
  元栖尘觉得他笑起来很难看。
  二哥。余辛宸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连忙叫了一声,将余辛泽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叔祖们都到了吗?
  余辛泽收回视线,想起正事:瞧我这记性,叔祖们正等着呢,一块过去吧。
  灵堂之上,长辈们正为了一会儿送葬谁来捧牌位的事争论不休。
  若按常理,亡者下葬,当由最亲近之人来捧牌位,这个人选,只能是余观的独女余辛宸。
  可余家还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为上一任家主捧牌位的人,必然是下一任的家主。
  如此一来,余辛宸是否有这个资格便值得商榷了。
  离黄昏扶棺下葬还有一个时辰,可家主的人选,又岂是短短一个时辰便能商议出来的。
  若事急从权,让余辛宸就这样去了,凭她这两日在人前主人翁的做派,定会让仙门百家觉得余辛宸就是板上钉钉的继任者。
  届时她再顺水推舟,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我身为人女,难道还不能为父亲尽孝吗?余辛宸尖锐开口。
  最年长的一位叔祖板着脸斥道:事关家主之位的继承,岂能儿戏。
  余辛宸毫不相让:叔祖是觉得我做不得这个家主吗?
  此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余家人纷纷看向这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
  这你才多大,就说要做家主。老人家觉得难以置信,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余辛宸眼神坚定:有何不可?
  别说你现在只是个黄毛丫头,即便再大上几岁,这家主之位也轮不到你头上。余叡不屑道,日后若是嫁了人,余家这份家底到底还姓不姓余可就不好说了。
  余辛泽皱起眉头:三叔慎言。
  余叡白眼一翻,无差别攻击道:你小子装什么装,别告诉我你不想要这个家主之位。
  谁会不想呢。
  捧个牌位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眼下最要紧的是叔父下葬之事,家主人选容后再议也不迟。三叔何必咄咄逼人,让外人看笑话。
  余辛泽代行家主之责已久,说话的分量可比余叡这个不着四六的长辈大多了,可余叡所言亦是许多人心中所想。
  几位叔祖捋着发白的胡须,叹他太过心软,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焦灼之际,元栖尘直接走到灵堂之上,取下牌位,回来塞进余辛宸怀里。
  大小姐,时辰不早了,不如招呼宾客尽早启程的好。
  一切嘈杂纷乱的声音都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最为年长的余家叔祖颤巍巍指着元栖尘,用尽全身力气怒斥道:哪里来的宵小,竟敢擅动家主牌位!
  此番变故,所有人都不曾料到。
  毕竟公然抢牌位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可居然真的有人做了。
  等你们吵出结果来,只怕天都黑了,我这是在替余老家主着急。元栖尘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力经年未减,余家这些半只脚埋进黄土里的老家伙们浑身颤抖,指着他鼻子骂道:岂有此理!
  元栖尘不痛不痒,只觉攻击力还不如天枢宫那帮家伙。
  余辛宸拿到牌位,也不耽搁,转身就往外走,招呼人抬棺出门。
  侯在外头的人不明情况,见大小姐捧着牌位出来,还以为里面已经商量好了,二话不说便走进去准备干活,结果被气急败坏的余叡一顿骂:没长眼睛的东西,谁让你们进来的!还不快拦住她!
  一旦余辛宸走出这个门,事情便没了转圜的余地,届时他们若反口不认,只会让人觉得他们余家在合伙欺负孤女。
  在家主人选上意见不一的余家人在此刻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可就在这个时候,余辛宸身边突然出现,帮她抢牌位的不知名护卫又一次阴魂不散地拦在了所有人面前。
  不好意思,此路不通。
  灵堂里的动静将客人都引了过来,余辛宸手里只有牌位,自然不可能只带着牌位下葬,故而并未走远。
  元栖尘孤身站在那,看起来势单力薄,却以一人之力,在余辛宸身后筑起一道高墙,一边是咄咄逼人的余家,一边是闻讯赶来的仙门百家。
  余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余辛宸高举父亲牌位,一字一句扬声道:我父为人所害,死不瞑目,怎奈小女人微言轻,不得已行此下策,还请诸位仙长相助,查清真相!
  全场哗然。
  余观身有旧疾,闭门养病已有多年,闻听死讯时,众人并未多想。
  如今听余家姑娘所言,余观的死似乎另有隐情。
  结合眼前余家人气势汹汹的姿态,很难不让人多想。
  余老,究竟怎么回事?宾客之中有余观熟识之人问。
  老爷子到底顾及余家脸面,抹了把汗,遮遮掩掩道:误会,都是误会。这孩子没了父亲,情绪激动是在所难免的事。
  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争都行,可到了外人面前,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偏有个不清醒的来拆台。
  什么误会,二哥怎么死的,几位叔伯验过尸,心里应该最清楚。余叡不怀好意道。
  为免节外生枝,惹来魔尊报复,余家传出死讯时,只说是病故,如今改口,倒真显得他们余家做贼心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