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些割据一方的魔君自然不甘心,便撺掇道:赢了我们不算什么本事, 有种就去天枢宫走一趟, 若能安然回来, 我等便拥立你为新的魔尊。
  元栖尘被激了一下, 未曾深思,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等到了天枢宫脚下,才蓦然反应过来,他若想当魔尊, 何须向他们证明什么, 挨个打一遍不就行了。
  可来都来了,随便拿样东西证明他来过也就罢了。
  他又不傻, 难道还真单枪匹马杀上去不成?
  偏他来的时机不赶巧, 遇上灵道院比武,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校场。
  元栖尘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 终于在坐落湖心的阁楼里抓到一个落单的小道士。
  喂, 小道士, 这里是什么地方?
  谁知那小道士脸长得好看, 人却呆呆愣愣的, 被吓到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也叫元栖尘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他看起来很吓人吗?
  天枢宫,藏书阁。
  元栖尘已经不关心这是哪了:我长得很吓人吗?
  小道士语无伦次:不不是。
  元栖尘知道自己这张皮相是极好看的, 垂涎者有之,艳羡者有之,但看了又不敢看的,他还从未见过。
  当真有趣。
  元栖尘兴致盎然,一步步向前逼近:小道士,我同你要样东西可好?
  对方抿着唇始终不肯松口,直到退无可退,撞在书柜上。
  你要何物?
  元栖尘不答,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问:为何不敢看我?
  可就在对方抬眸看他的那一瞬,元栖尘迅速伸手,朝他腰间悬挂的那枚流萤白玉抓去。
  一阵扭打碰撞的动静过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元栖尘没能拿到玉牌,但看清了刻在上面的名字:你是阙子真?
  就连远在九幽境的元栖尘都听说过天枢宫这位绝世不出的天才的大名。
  而此时此刻,这位天才正垫在元栖尘身下,终于想起质问他的来历:你是何人?为何擅闯藏书阁?
  元栖尘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声,俯首在他耳畔轻声道:小道士,你知不知道自己耳朵是红的?
  阙子真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可元栖尘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叫阙子真松口将玉牌给他。
  那些魔君的话,元栖尘并未放在心上,这块玉牌能不能拿到手更是无关紧要,可元栖尘偏偏就和他杠上了。
  他三五日便来一回,有时动手硬抢,有时撒娇调戏装可怜。
  软硬兼施皆不成,倒是将进出天枢宫的路先认熟了。
  时间久了,连元栖尘都忘了最初来这里的目的。
  三个月后,元栖尘惊觉自己在这里逗留太久,打算动身回九幽境,临走前想着告诉阙子真一声。
  打打闹闹这么长时间,若是不告而别,小道士该哭了。
  谁知今日到了藏书阁,阙子真竟不在常坐的位置上,倒是有几名普通弟子,七嘴八舌在商量祭天盛典的事。
  虽说祭天盛典是为了祭祀天道举行的,但祭过天后那才叫热闹,火树银花不夜天,今日院长特许,可夜不归宿,你们可要去放灯祈愿?
  人人都去,我们又岂会错过。
  这些人说着,忽然放低了声音:你们说,他会去吗?
  人家是裴院长的亲传弟子,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再说,他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人人都知道阙子真独来独往,纷纷默认了这个说法。
  说的也是。
  这些人前脚刚走,阙子真后脚便捧着刚找到的一本剑谱回来了。
  那些话也不知听了多少。
  喂!元栖尘现身叫住他,你真不爱凑热闹?
  若阙子真点头承认也就罢了,他才懒得管闲事,可他却说: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不去?
  阙子真头也不抬:一个人放灯,和一个人看书,于我而言,无甚区别。
  元栖尘福至心灵,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
  祭天盛典果然热闹非凡,可阙子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趁人群都在祭坛上时,带着元栖尘去聂师叔那里领灯了。
  师叔,两盏祈愿灯。
  聂长东领了个最无趣的活,老神在在:自个儿拿。
  天枢宫分发的祈愿灯都长一个样,没什么可挑的,阙子真随手拿了两盏,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聂长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子真?他怎么也来了?
  祭礼完成,火光漫天,满目流霞。
  元栖尘被带到一处无人山峭,正好能瞧见此番盛景。
  二人放飞祈愿灯,看两盏灯互相作伴,随风没入夜色里。
  阙子真,我该走了。
  再不回去,那些魔君怕是要以为他折在天枢宫了。
  阙子真似乎早有所料,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不声不响将那枚刻有自己名字的流萤白玉拿了出来。
  元栖尘微怔:你这是何意?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三天两头地来找阙子真,元栖尘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关于天枢宫的事。
  比如这块象征天枢宫弟子身份的流萤白玉,同时也是他们的魂玉,人死则玉碎。
  阙子真把它交给元栖尘,分明是已经做好了他不再回来的准备。
  -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直直照在元栖尘脸上,他不耐地翻了个身,模糊看见一个人的影子。
  那好像是
  阙子真!
  元栖尘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将要离开的阙子真,恶狠狠道:你要上哪去?
  阙子真:阿尘,放开。
  元栖尘那一下扑得生猛,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否则那就不是元栖尘了。
  他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眯着眼睛问他:子真,大早上的,你在我房中作甚?
  阙子真强行将他从身上扒下来,起身拉开距离,站得笔直:已至午时,你该起了。
  来唤我起身的?元栖尘将散落的头发随意拨至身后,眼波流转,戏谑道,那怎么坐在床头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
  阙子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元栖尘大发慈悲的将未尽之言慢悠悠说出口:还以为仙君思我太甚,却不敢明目张胆做出亲近之举,只能偷偷看上一眼。
  他赤脚下榻,如当年一般步步紧逼:仙君,怎么不说话了?是不屑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元栖尘!阙子真拢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捏紧,理智与坚持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元栖尘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拿出属于阙子真的那枚流萤白玉。
  阙子真,你敢说自己没有一丁点喜欢我吗?若是没有,那今日便物归原主。你我既非至亲,也非道侣,把魂玉放在我这里,不合适。
  阙子真:
  元栖尘太知道他的性子了。
  若直白地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阙子真绝不会承认,沉默也是一种拒绝。
  可反过来,沉默便是一种默认。
  阙子真果然没有否认,更没有提出将魂玉要回去。
  元栖尘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下来,得意道:不开口又如何,就算你是个哑巴,我也有办法问出来。
  即便被戳穿心思,阙子真依旧没有开口承认的打算。
  他的反应很平静,甚至有些纵容地望着他,问他想要些什么吃食,这让元栖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阙子真!
  既然已经挑明,索性就将所有的不解和疑惑都问个清楚。
  当年众目睽睽之下,宣衡戳穿我的身份,你因何对我拔剑相向?
  因他是魔族,因他从头到尾的欺骗,抑或是师门有命,不敢不从。
  阙子真没料到他会提起这桩旧事,喉咙上下一滚,神色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