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墨陵接过那纸,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时日的相互扶持,到底是假戏真做,生出几分真情。
  “其实,”皇甫诤忽然道,“若你愿意留下——”
  “殿下。”墨陵轻声打断,“墨国还有我的责任。”他举杯,“愿两国永结盟好,边境再无烽烟。”
  酒杯相碰,余音袅袅。有些话,终究不必说尽。
  翌日清晨,墨陵车驾出城。百姓夹道相送,不知谁喊了声“恭送墨妃”,引来一片唏嘘——这质子来时屈辱,去时却得新帝亲送至城门,也算一段传奇。
  江屿晚领百人卫队护送。行至十里长亭,皇甫诤下马,最后与墨陵话别。
  “保重。”
  “陛下也是。”
  车帘落下,车队渐行渐远。皇甫诤独立风中,直到那行列化为天际黑点。侍从轻声提醒:“陛下,该回宫了。”
  他转身,黄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江山万里,从此便要独自扛了。
  马车内,墨陵闭目养神。袖中那封和离书触感犹在,另一袖中却多了一枚玉佩——今晨皇甫诤亲手系上的,龙纹凤篆,合则成圆。
  “若他日有事,凭此玉佩,皇甫国兵马任你调遣。”那人当时如是说。
  车外忽传来马蹄声近,江屿晚的声音响起:“殿下,前方有片枫林,可要歇脚?”
  墨陵掀帘望去,但见满山红叶如霞,恍如故国秋色。他微微一笑:“好。”
  枫叶纷飞中,车队暂驻。江屿晚下马巡视,经过安笙所乘的杂役马车时,脚步微顿。少年正抱膝坐在车辕上,见他来,眼睛亮了一瞬,又黯下去。
  “师父。”安笙低唤。
  第87章 大结局中
  深秋的官道两旁, 枫叶红得如同凝固的鲜血。墨陵的车队缓缓前行,车轮碾过落叶, 发出细碎的声响。距离离开皇甫国都城已有七日,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墨国边境。
  马车内,墨陵闭目养神,手中摩挲着那枚龙凤玉佩。离开那日皇甫诤眼中的复杂情绪,这些日子时时浮现在他心头。车外忽传来江屿晚的声音:“殿下,前方地势险要,需加强警戒。”
  墨陵掀帘望去,只见车队正行至一处峡谷。两侧山壁陡峭,仅容三车并行的窄道上, 枯藤老树盘踞, 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全军戒备!”江屿晚银色面具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他策马在车队前后巡视,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安笙坐在最后一辆杂役马车的车辕上,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这些日子, 江屿晚依然对他冷淡疏离, 可那日递给他的半块玉佩, 却像一道微光,让他相信师父心底某个角落还记着他。
  车队行至峡谷中段时, 变故突生。
  “嗖——!”
  第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领头侍卫的咽喉。紧接着, 箭雨如蝗虫般从两侧山壁倾泻而下。
  “敌袭!保护殿下!”江屿晚厉喝一声,长剑出鞘,剑光如练般卷落数支箭矢。他翻身下马,一脚踹开车门,“殿下, 下车!马车目标太大!”
  墨陵滚身跃出车厢的刹那,一支火箭正中车顶,火焰瞬间蔓延。几乎同时,数十名黑衣杀手从山壁跃下,刀光剑影直扑而来。
  “是皇甫雄的余孽!”一名侍卫惊呼,话音未落便被削去首级。
  血花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江屿晚护在墨陵身前,剑法快如鬼魅,每一剑都精准刺入敌人要害。可杀手人数太多,且个个悍不畏死,显然都是死士。
  “往谷口退!”江屿晚边战边指挥残余侍卫结成防御阵型。他眼角余光瞥见安笙——那少年正用一根木棍艰难抵挡两名杀手的围攻。
  “小心!”墨陵突然惊呼。
  一支淬毒短弩从暗处射来,直指墨陵后心。江屿晚回身已来不及,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噗”的一声,短弩没入安笙左肩。
  “安笙!”墨陵扶住软倒的少年。安笙脸色瞬间发青,嘴唇乌紫,显然弩箭喂了剧毒。
  江屿晚一剑逼退围攻的杀手,冲到安笙身边。他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三粒解毒丹塞入安笙口中,又迅速点了他胸前几处大穴延缓毒性扩散。
  “师父……”安笙艰难地睁开眼,嘴角却扯出一个笑容,“我、我没给您丢脸吧……”
  江屿晚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面具下,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别说话,运气护住心脉。”
  杀手们再次扑上,攻势更加疯狂。江屿晚一手持剑御敌,一手扶着安笙。墨陵也拔出佩剑,剑法虽不及江屿晚精妙,却也堪堪自保。
  退至峡谷出口时,侍卫已伤亡过半。前方是一片开阔地,只要冲出峡谷,便有生路。
  可就在此时,杀手中忽跃出一名独眼大汉,手中流星锤呼啸而来,直取墨陵头颅。江屿晚挥剑格挡,“铛”的一声巨响,剑身震颤,他虎口崩裂出血。
  几乎同时,另一名杀手从侧翼突袭,弯刀劈向因中毒而行动迟缓的安笙。
  江屿晚面临着此生最艰难的抉择。
  若救墨陵,他需全力应对流星锤,安笙必死无疑。若救安笙,墨陵便暴露在致命攻击下——而保护墨陵,是他的使命,是他此行唯一的职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看到安笙望向他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
  他看到墨陵奋力挥剑的背影——那位年轻的皇子,承载着墨国的希望,承载着两国和平的可能。
  如果墨陵死了,两国再次开战。战火再起,又何时再休?
  他看到独眼大汉狰狞的笑,看到弯刀在阳光下泛起的寒光。
  一切只发生在呼吸之间。
  江屿晚的选择,在身体做出反应前就已注定。
  他长剑猛然荡开流星锤,身形如电射向墨陵的方向,将墨陵扑倒在地,险险避过致命一击。
  “嗤——”
  那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安笙低头看向胸口,弯刀的刀尖从他前胸透出,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尘土中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缓缓抬头,看向江屿晚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杀手抽刀,安笙如断线木偶般软倒在地。
  “不——!”江屿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里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冲破冰冷的外壳。他疯了一般杀向那名杀手,剑法不再精妙,只剩最原始最狂暴的劈砍,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独眼大汉见势不妙,吹响撤退哨音。残存的杀手迅速退入山林。
  江屿晚没有追。他踉跄着扑到安笙身边,双手颤抖着按压那汩汩冒血的伤口。血太多了,多到他的手指根本按不住。
  “安笙……安笙……”他一遍遍唤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安笙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江屿晚。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却努力想笑。
  “师父……”气若游丝的声音,“我、我知道……您要保护殿下……我不怪您……”
  江屿晚的眼泪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他紧紧握住安笙的手,那只手冷得像冰。
  “可是师父……”安笙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最后的话语轻如叹息,“您能不能……稍微原谅我一下……原谅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话音落下,他的手无力垂下。
  江屿晚僵在原地,面具下的脸一片死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汹涌而下,滴在安笙渐渐冰冷的脸上。
  墨陵捂着受伤的手臂走过来,看见这一幕,喉头哽咽:“江大人……”
  “走。”江屿晚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他小心翼翼抱起安笙,仿佛抱着易碎的珍宝,“前面十里有个小镇,那里有郎中。”
  小镇唯一的医馆里,老郎中看着安笙的伤势,连连摇头:“刀伤穿透肺叶,毒已入心脉,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老夫……无能为力。”
  “救他。”江屿晚跪在郎中面前,这是他此生第一次下跪,“无论用什么药,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救他。”
  墨陵也上前:“老先生,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我立即派人去寻。”
  郎中叹息:“倒是有一味‘九转还魂草’,据说能续命七日,为解毒争取时间。可这药极其罕见,老夫行医五十年也只见过一次。”
  “哪里能找到?”
  “往南三百里,断魂崖顶。但那里险峻异常,且此草有猛兽守护,去者九死一生。”
  江屿晚立即起身:“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