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周围的人又怕又怜地看着他。谁都知道,这是江屿晚收的那个小徒弟,自从听闻江屿晚的死讯后,就彻底疯了。人们试图拉开他,却被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吓退。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用尽全身的力气,守护着一个早已破碎的幻梦。
  江屿晚的手指死死攥住窗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那个他曾捧在手心,用尽一切去守护的少年,如今变得人鬼不分。安笙的脸颊瘦削得脱了相,手背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那是他为了逼迫“师父”现身而一次次自残留下的证据。
  他用一切换他活下去,他却为他而疯。
  这是何等荒谬,何等残忍的讽刺。江屿晚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看到安笙被人推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渗出鲜红的血。那抹红色,像一根滚烫的针,直直刺入江屿晚的眼底,灼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推开车门的冲动。他想冲下去,抱住那个在尘埃里哭喊的少年,告诉他“我没死,我在这里”。可他不能。他身后是墨国与皇甫国来之不易的和平,是太子墨陵的安危,是他用“死亡”才换来的新身份与新使命。他一旦现身,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将化为泡影。
  他活着,却必须像个死人一样,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人,因为他的“死亡”而坠入地狱。
  安笙的哭喊声越来越凄厉,他被人按在地上,却依旧挣扎着,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句无人相信的真相:“他没死……师父……你回来啊……阿笙好疼……”
  那一声声“师父”,一声声“阿笙好疼”,像淬了毒的利刃,凌迟着江屿晚的心。他曾答应过,无论何时,只要安笙受伤,他都会出现。可现在,他就坐在咫尺之遥的马车里,任由那声声泣血的呼唤穿透车壁,却只能无动于衷。
  最终,江屿晚眼中的滔天巨浪缓缓归于死寂。他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放下了轿帘。黑暗重新笼罩了他,也隔绝了那个让他心碎的世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却依旧闷痛难当。良久,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轻得仿佛一阵风,却承载了万钧的悲凉与无奈。
  “走吧。”
  他对车夫轻声说道。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车夫得令,扬起马鞭。马车重新缓缓启动,碾过地上的纸钱灰烬,也碾过江屿晚破碎的心。
  车轮滚滚向前,将安笙那绝望的哭喊、人群的议论、以及整个京城的喧嚣,都毫不留情地抛在了身后。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江屿晚端坐在黑暗的车厢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他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掀开那道帘子。
  从此,他是暗影中的护卫,背负着家国大义,走向遥远的皇甫国。而他的少年,他的阿笙,连同他所有的爱与痛,都被永远地留在了这座为他立碑的城。
  一碑英雄冢,隔断阴阳路。
  只是无人知晓,碑内无人,碑外却站着两个肝肠寸断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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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小小吐槽一下,现在的工作实在是太痛苦了,想想明天要上班我就胸口闷的不行,一次次崩溃又重建。我好像被困住了,被生活磨平棱角,更可怕的是逐渐丧失表达欲,好想辞掉这个工作,啊啊啊。如果我能有为自己兜底的能力就好了……
  第85章 质子,再遇
  车队在晨曦微光中缓缓启程, 墨陵透过马车窗棂,望着逐渐远去的京城轮廓。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故土, 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充当质子。身为墨国太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份使命的重量——既是维护两国和平的纽带,也是墨国向皇甫国示弱的象征。
  马车内,墨陵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龙纹玉佩,那是父王临行前赠他的饯别礼。“陵儿,此去皇甫,凶险难测。记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父王的话语犹在耳边, 墨陵不禁苦笑。他何尝不知, 自己这一去, 怕是凶多吉少。
  车内,江屿晚与墨陵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够随时护卫太子,又不会过分靠近而显得僭越。他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 不断扫视着沿途的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地方:路旁的树林、远处的山坡、甚至偶尔经过的商队。
  车外雨丝不知何时变得密集, 敲打在车顶发出细密的声响。墨陵看着窗外朦胧的景色, 忽然开口:“江大人,不如稍作休息?”
  江屿晚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依然平静无波:“谢殿下关心,臣职责在身, 不敢懈怠。”
  墨陵轻轻叹息,这位大名鼎鼎的墨国暗卫从接到护送任务起,就始终保持着这种近乎刻板的严谨。他听说过江屿晚的名号——墨国第一暗卫,曾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取上将首级,也曾护着父王在重重围困中杀出血路。只是没想到, 如此传奇人物,竟被派来护送自己这个质子。
  “至少告诉我,这一路需要多少时日?”墨陵问道。
  “若是一切顺利,半月可达皇甫边境。”江屿晚答道,随即补充,“但臣以为,不会那么顺利。”
  墨陵心中一紧:“大人何出此言?”
  “皇甫国主战派势力抬头,他们不会乐意看到两国和平。”江屿晚的声音低沉,“殿下此行,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
  谈话间,前方探路的侍卫策马返回,与江屿晚低声交谈几句。墨陵看见江屿晚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剑柄上,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人警觉。
  “发生何事?”墨陵撩开车帘问道。
  江屿晚转头,面具下的目光略显凝重:“前方山路被雨水冲垮,需改道而行。”
  “很严重吗?”
  “道路可以修复,但需要时间。”江屿晚顿了顿,“而改道的话,我们会经过黑风岭。”
  墨陵闻言色变。黑风岭是墨国境内有名的险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更是土匪流寇的聚集地。虽然朝廷多次派兵清剿,但始终未能根除。
  “大人的意思是...”
  “臣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附近驻军求援,请他们派兵接应我们通过黑风岭。”江屿晚道,“在此之前,请殿下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墨陵点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他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他唯一贴身携带的武器。
  改道后的路况明显差了许多,马车颠簸得厉害。墨陵靠在软垫上,试图小憩片刻,却难以入眠。无数思绪在他脑海中翻涌:皇甫国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质子?国内的主战派会不会借此生事?还有那位素未谋面的皇甫皇帝,据说他性情暴戾,好大喜功...
  天色渐晚,车队在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扎营。江屿晚亲自巡视四周,安排岗哨,每一个细节都亲自过问。墨陵站在帐篷前,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在营地中穿梭,忽然感到一丝安心。
  晚膳后,墨陵召江屿晚入帐议事。
  “依大人看,皇甫国内部现在是什么情况?”墨陵问道,为江屿晚斟上一杯热茶。
  江屿晚微微躬身谢过,却没有立即饮用:“据臣所知,皇甫国目前分为三派:主战派以大将军皇甫雄为首,希望继续扩张领土;主和派以宰相李文渊为主,主张休养生息;还有一派以二皇子皇甫诤为代表,态度不明。”
  “皇甫诤?”墨陵若有所思,“我听说过他。据说他是皇甫地位最低的皇子,一直不曾干预朝政,因为他的生母是...”
  “是一个墨国歌女。”江屿晚接话道,“二十年前被献予皇甫皇帝,得宠一时,生下皇甫诤后不久就病逝了。”
  墨陵眼中闪过明悟:“所以皇甫诤有一半墨国血统?”
  “正是。也因此,他在皇甫皇室中地位尴尬,虽能得到皇甫皇帝的喜爱,却始终不得重用。”江屿晚道,“直到最近,皇甫泽死后,才突然被立为太子。”
  谈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江屿晚瞬间起身,长剑已然出鞘:“殿下请留在帐内,臣去看看。”
  墨陵点头,看着江屿晚迅速离去的背影,手心不禁渗出冷汗。
  帐外,几名侍卫正围着一个被抓获的探子。那人衣衫褴褛,看起来像个普通农夫,眼神却异常锐利。
  “怎么回事?”江屿晚问道。
  侍卫长躬身回答:“大人,此人鬼鬼祟祟在营地周围窥探,被我们抓个正着。”
  江屿晚走近那名探子,目光如刀:“谁派你来的?”
  探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大人说什么呢?小的是附近村民,只是好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