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毒烟已经肆意扩散,南诏突然剧烈抽搐,半晌进入昏厥。“师父...师父你醒醒。”安笙再度陷入恐慌,随即撕下衣摆掩住他口鼻,自己却被呛得眼前发黑。
  后方玄甲卫直冲着他们而来,江屿晚瞬间瞳孔放大“小心!”
  随即便听见江屿晚闷哼—声,安笙回头一看,江屿晚张开双手护在自己身前,—柄长枪贯穿他左肩,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截袖子,同时江屿晚袖中飞出的暗器也是随即将来人一刀封喉。
  激烈混战中,玄甲卫的尸体倒在他们面前,此人面上的防毒面具的系带已被血浸透,江屿晚颤着手解开卡扣,将防毒面具,递给了安笙,“带你师父走...”江屿晚折断枪柄,血喷在安笙前襟。
  玄甲卫的包围圈正在收紧,毒烟已漫至腰间。“看来咱们三个都要葬身此处了。”安笙望着怀中昏沉的南诏,又看着浑身鲜血江屿晚,苦笑一声。
  “东南角...”江屿晚突然拽住他腕甲,"有暗河..."话音未落便咳出团黑血。安笙这才发现他唇色青紫——方才断后的半刻钟,这人竟一直屏息硬撑。"带你师父走水路。"江屿晚解下腰间玉扣塞进他掌心,"下游三里...咳咳...有接应。"
  “我掩护你,你快走...”江屿晚背后的血在石壁上拖出长长的痕,他袖中飞出暗器,个个击中目标。此时此刻,安笙似乎才意识道,自己这么长时间居然真的低估了面前这人的实力。
  “好好活下去。”江屿晚最后在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在安笙背着南诏回头的一瞬间,抛向空中。火光印上了江屿晚脸,一时间安笙竟看不懂江屿晚的神情,不是悲痛,不是不舍,他依旧浅浅朝着自己笑,流露出来的竟是十分的释然。
  岩洞在爆炸声中塌陷大半。安笙背着南诏在烟尘中疾奔。
  暗河寒气扑面而来,追兵的脚步声在岔道口徘徊。南诏的呼吸越来越弱,防毒面具在颠簸中滑落。安笙摸到他颈侧跳动的血脉,咬牙道:“坚持住。”
  暗河的水冷得刺骨,安笙在水中揽着南诏,拼命向前游。血迹在身后晕开,引来窥伺的鱼群。南诏的面具几次被激流冲歪,他不得不反复去扶,腕间的旧伤被泡得发白。
  "当年...你就是这样...背我出诏狱..."南诏突然梦呓般低语,枯瘦的手抓住他前襟。安笙浑身僵住——五年前师父下狱那日,他分明在边关巡防!
  水底闪过寒光,换气的瞬间,南诏突然剧烈挣扎。面具脱落沉入水底,暗流卷着两人撞向岩柱,安笙的后脑重重磕在石上。最后的意识里,他忽然再次在脑海中浮现江屿晚那抹释然的笑。
  笑的温柔,却让安笙心中发寒,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安笙在剧痛中醒来,掌心还攥着江屿晚给他的玉牌。南诏靠在对面岩壁昏迷,防毒面具完好无损。
  "醒醒...\"安笙拍打他冰凉的脸,指尖探到微弱的脉息。南诏颈侧有道新添的伤口——应该是方才在河底擦伤所致。安笙撕下衣袖包扎,突然发现他锁骨下有颗不大不小的痣,这让安笙心中莫名一沉,多年前他与师父外出做任务时,在那重重的黑袍面具下,偶看看到过他的脖颈,分明是洁白如玉,并无半分点痣。
  南诏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安笙将最后滴水喂给他,“撑住。”
  出路近在咫尺时,山体再次崩塌。安笙用身体撑住坠落的巨石,前面就是洞口,安笙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将南诏推出生路,忽听南诏惊呵一声。
  安笙心中一惊,连忙问到,“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头顶传来皇甫泽的冷笑:“等你好久了,安笙。”
  安笙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沉,皇甫泽果然还是追来了。
  “师父,你快回来!”安笙想要将前面的人拽回,谁曾想南诏直接脱离了他的掌控,被人强行用蛮力拽出了洞口。
  “阿笙,别管我,你快跑!”南诏焦急且虚弱的声音传来。
  “怎么?安公子还不肯出来么?”皇甫泽在洞口上方的声音显得气定神闲,“你再不出来,你心心念念的师父,就要被我一刀刀的削成肉片了。”
  “你做梦。”安笙冲出洞口,眼前刀光剑影,玄甲卫重重包围。南诏正被人五花大绑捆了个严实,安笙看到这场面也自知将要命丧于此,心中竟也平稳了不少。安笙冲到南诏身边将其护在身后,目光如炬。太子皇甫泽居高临下冷笑:“安公子,好久不见啊。”
  “难得太子殿下屈尊降贵追我至此,只怕是杀了在下,也抵不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吧。”安笙道。
  “安大公子还是太过自谦,你与江屿晚一同合谋,偷了本太子的回天翎,这笔账本太子自当亲自与你清算。”
  “江屿晚...”安笙心中一颤,想到方才江屿晚决绝目送他们离开的眼神,他的内心就如同针扎了一般。他与江屿晚素有嫌隙,总觉得此人城府深沉,行事诡谲,却从未想过,他会以命相护。
  皇甫泽见他神情恍惚,笑容愈发得意:“怎么?安大公子现在才想起他的好?可惜,太晚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甲士如狼似虎地压上前来。
  “住手!”安笙厉喝一声,将怀中的南诏护得更紧,“皇甫泽,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旁人!”
  “旁人?”皇甫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安笙,你真是天真得可怜。也罢,本太子今日心情好,就让你死个明白。”他眼神一凛,“带上他们,去一线天。本太子要让这出好戏,收场的再刺激些。”
  一线天,名副其实。两侧是万丈绝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中间仅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抬头望去,天空被挤压成一条苍白的细线。这里是天然的囚笼,一旦被堵住两端,便插翅难飞。
  安笙背着南诏,被玄甲卫押解至此。山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将南诏安置在一块巨石后,自己则持剑而立,挡在前方。尽管内力耗损严重,伤痕累累,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皇甫泽高踞于一侧山壁的凸岩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神祇审判凡人。“安笙,本太子再问你最后一遍,江屿晚呢?他偷走的回天翎,在何处?”
  安笙的目光扫过周围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心中一片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坚定:“他为了救我们,已经葬身在塌陷的岩洞里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那个他一直误解、提防的人,终究是为了他而死。
  “死了?”皇甫泽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哈哈哈哈……好!死得好!真是死得好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闪烁着疯狂与快意:“江屿晚啊江屿晚,你算计一生,为他倾尽所有,最后换来的,不过是‘葬身洞内’这四个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安笙被他这番疯言疯语搅得心烦意乱,眉头紧锁:“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胡说?”皇甫泽止住笑,眼神变得如毒蛇般阴冷,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安笙,你是不是觉得,你救出了你的师父,你很伟大?你是不是觉得,江屿晚的牺牲,虽有遗憾,却也值得?”
  皇甫泽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他伸手指着安笙身后昏迷不醒的南诏,高声道:“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费尽心机、拼死守护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师父南诏!”
  “你心心念念、苦寻多年的师父,那个五年前在诏狱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依旧护你周全的人,是江屿晚啊!”
  石破天惊!
  安笙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回头,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皇甫泽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轰鸣。
  “不可能……你胡说!这不可能!”安笙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慌。
  “不可能?”皇甫泽冷笑,“你师父南诏,清冷孤傲,锁骨之上光洁无瑕。你再看看你背后那人,锁骨下方是不是有颗痣?”
  安笙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在河边为“南诏”包扎伤口时,无意中瞥见的那颗痣。当时他心中只是一沉,却被逃亡的紧张冲散了疑虑。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致命的破绽!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安笙的心上。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暗河中那句虚弱的梦呓……
  江屿晚将锁链扣在自己身上时,那句“你若是逃不出去,他会伤心的”……
  还有最后,在火光中,江屿晚那抹释然到令人心寒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