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方才身后竟然出现了伏兵,赵匕大惊,就要使团赶紧逃跑。
  但赵匕手下的门客把他给劝住了,门客道:“对方显然是来劫持平王长子的,主公,若平王长子真被劫持或有损伤,丕州也必遭大祸,您就这么把平王带回岐阳,可是要被问罪的。且若平王路上有个好歹……”
  皇帝虽想拿平王杀鸡儆猴,但他可不想又让一个好好的州糜烂。更何况,把人家爹揪走,让长子于其父眼前遭了横祸,这名声可就太坏了,皇帝是不会让自己背着这个坏名声的,届时倒霉的就是主公您了。
  还有,平王这可是老来得子,他真来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暴怒之下,会是什么反应,那可不好说。
  赵匕扫视一圈,他门客们的想法虽不尽相同,但多数都觉得不能走,他虽两股战战,终究是咬牙没逃,选择在远处观察战局。
  也是最后一条说服了他,他是怕平王违抗皇命,造反的。到时候他就算从平王手里侥幸逃脱,一个逼反藩王的帽子扣下来,他也完蛋。
  若丕州军败了,他们还不能走,得让平王暂时回丕州主持军务。
  他甚至特意让那个带头说留下的门客木茄,到前方观战。
  听说战胜了,赵匕放心之余,却又隐约有一丝不悦,木茄刚看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颇有些热血沸腾,忍不住多加了两句:“宇文大趾真麒麟子也!威猛霸道,所向披靡!”
  赵匕一听更不悦了:“什么麒麟子?!附会狂言罢了。本官倒要去看看,他是何等人物。”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浑身烂泥巴,没甲胄没兵刃,见着爹就抱大腿狂哭的宇文大趾……
  赵匕举起袖子遮掩口鼻,他从岐阳一路过来,也见识过枯骨暴于野的惨相,也与流民对峙过,不算是纯粹的蠢,可流民与精壮士兵确实不同。偷袭者铠甲齐备,且数倍于丕州军,半个时辰这就给砍瓜切菜一个不留了,朝廷是该戒备。但一看哭惨了的宇文霁,又放心了,虎父犬子,由他坐镇此地,丕州无忧也。
  熊爹看着儿子,又看看战场,再看看过来围在远处的老下属们,最后看了一眼遮都不遮掩一下嫌弃的赵匕,彻底放心了。
  他拍着宇文霁的肩膀,也大哭着蹲了下来,小声在他耳边道:“大趾,就这样……就这样!”
  挺好,赵匕回去怕是要宣扬一番大趾的无能。有他在岐阳聒噪,即便日后丕州的消息传过去,岐阳诸公也是不信的,若无意外,大趾至少能平平安安发展个四五年,说不定他还真能把世子请封下来。
  “大王,如今得陛下庇佑,大公子平安,咱们也该上路了。”赵匕催促道。
  熊爹抱了宇文霁一下,宇文霁此时脑子渐渐恢复清明,他后悔,他现在意识到了,贼是冲着他来,不是冲着熊爹去的。若方才能让贼将他掳走,熊爹或许能留下来。
  他做了傻事。
  “爹!”熊爹要走,熊爹掰他竟然掰不开手。只能重新蹲下来,他看着儿子脸上明显的内疚,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只得重新蹲下来,在他耳边小声道。
  “傻孩子,赵有亮的为人我清楚,他该是想抓住你,坏你的名声,并未想将你掳走。”周边势力的情况他已经给宇文霁讲过,可宇文霁短时间内哪可能像他一样了解这些人——现在也不用了解了,最不长眼的直接被嘎掉了,“你若不反抗,届时爹就只能也眼睁睁看着你受辱,你怕是再难压制这些叔叔伯伯们了。大趾,放开吧……”
  宇文霁的手,最终缓缓松开了。眼看熊爹钻进了马车里,宇文霁趴在地上,继续哇哇痛哭,泪水在他脸上的泥和血里,冲刷出了一道又一道沟渠。
  赵匕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也坐回车里了。
  这一回,宇文霁能目送熊爹离开了。彻底看不见队伍了,宇文霁方才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转身,相熟了的叔叔伯伯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过去看他是金娃娃,但现在看他,是金山。
  宇文霁一张嘴,发现嗓子哭嘶哑了,他咽了口唾沫,努力扯着嗓子道:“收拾战场吧。看看到底是谁,竟敢袭击我爹?”就咬死了是有贼要害我爹!
  “喏!”众人轰然应了一声,整齐散开去收拾战场了。独马愤没去,而是从马上摘下一个水囊,单膝跪倒,双手递给了宇文霁,“请大郎润喉。”
  宇文霁接过,一口下去差点没吐了。皮囊里不是水,也不是奶,竟然是马奶酒。这年月就有这玩意儿了?
  他憋住气,强迫自己灌下去了,还特别畅快地一抹嘴唇,哑着嗓子道了一声:“好酒。”
  马愤咧着嘴笑了,宇文霁暗道,以后必定是要自己带水,受不了这个。
  他本想也跟着去处理战场,也是学一学,但马愤带走皮袋子拿回来了一个马扎,让宇文霁坐着就好。黑鬃也自己溜达过来了,站他旁边低头吃草。众人整理了战利品就陆续送过来,宇文霁的面前左边堆起来了人头,右边堆起来了兵刃,他自己的兵刃也都从战场上找着,抬回来,陆陆续续挂在黑鬃身上了。
  宇文霁就跟歪七扭八的人头对视,他很诡异地发现:我不怕了,不恶心了。
  当然也没啥热爱,就是……平淡。看它们跟看着旁边树枝石头没啥区别,没有好恶之感。
  他们这边差不多处理完的时候,官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一直陪着宇文霁的马愤立刻上马,一路过去,把人拎过来了。
  这人也是个长衫人,但一身狼狈,细看还有点眼熟——赵匕的门客?
  宇文霁噌地站起来了,真有贼袭击我爹?!在前头劫击,这人是回来送信的?
  马愤立刻道:“大公子安心,大王无恙,这人是给他主家赶出来的。”
  宇文霁松一口气,坐回去了。
  “小人木茄,木季敛,见过大公子。”木茄匍匐在地,“原为赵匕幕僚。”
  宇文霁手扶膝盖,瞟着木茄,一位寒门士子。
  前世很长时间里,宇文霁也和很多人一样,认为寒门就是普通人的门第,就跟他以为清流是清白官员的自称一样。
  后来才知道,寒门,人家也是“门”,是落魄贵族。清流则指的是“清贵一流”,最初指的是世袭官员。
  “你可是坐骑出了毛病?自己选一匹,追赶你的主人去吧。”宇文霁指着那些无主的马。
  丕州大量养马,这隔壁栖州贼人的坐骑自是比不了丕州军的军马的,但放在外头,也算不错的坐骑。
  “大公子仁善。”
  “……”宇文霁额头青筋跳了一下,但木茄尚且匍匐在地,说话间嘴唇开合都能把泥土吸进嘴里,自是没瞧见他的表情。
  “小人已被赵匕逐出使团,还请大公子给小人半刻钟,细听缘由。”
  “说吧。”
  宇文霁知道木茄是干什么的了——自荐的。
  他让赵匕给赶出使团,这年头,若不是宇文霁他们尚且在这儿整理战利品,木茄可能就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丕州可是豺狼虎豹全都有的,丕州以西的鹭州,还有大象和犀牛,如今正是完全不愁森林植被的时代。
  食肉动物现在都聪明了,见到大队的人就躲,可看见单人就知道是送上门的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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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趾[爆哭][爆哭][爆哭]:爹啊啊啊
  第25章 阴阳童子
  025
  木茄想活命,就得找个依靠。宇文霁是现成的。宇文霁也想收下他,至少通过他能了解一些岐阳的情况——即使对方身份低,接触不到高层的情况,可三四成还是能知道的吧?
  他也不担心对方是派过来的内奸。
  做内奸能干什么?传递消息?抹黑平王家?刚穿过来时,宇文霁可能会这么怀疑,现在彻底没这想法了。
  木茄就光杆一个,带回去后,从王府赏赐些仆人给他,至少十年内,他吃喝拉撒就都在平王府的眼皮子底下。若想传递消息,木茄只能借助崔家,但只要宇文霁控制住军队,崔家敢向岐阳派人,他必定会有所察觉。
  这也是市井不繁华,人员流动迟缓的“好处”了,稍有变故,都能察觉到。
  至于传说中的信鸽,宇文霁在见过军队的犬和鹰后,曾问过熊爹,熊爹道:“不好用。容易泄露情报。”
  宇文霁后来想想,也是。现代时,他朋友捡到过一只鸽子,按照脚环上的电话打过去,对方说:“你煮了吧,没用了。”
  这意思是它被淘汰了,即便是老信鸽,也依旧有飞丢的可能,现代经过长久筛选的品种鸽尚且如此,指望古代鸽子多神?
  如今猛禽的身影更是比现代多得多,野鸽子靠成群结队保护自己,信鸽多是单飞,可不正是好猎物?
  宇文霁在思索,耳朵却也没落下木茄说的话。
  这位还是很实诚的,有什么说什么。
  原来使团重新上路,赵匕就将几位主要的门客召到了他的马车上,商议回了岐阳该如何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