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哦。”
  宇文霁就被带进了军营,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他才见到了军营的全貌。
  熊爹告诉他,在外打仗,军营没这么规整,因为现在多数辎重和粮草都在城里,每隔十日朝外头运一次,外头大营里住的都是营房,不是帐篷,又有设施齐备的基础房舍(茅厕、水源和伙房)。
  “军营最怕两件事,一为炸营,二为害病。”熊爹弯腰凑在宇文霁耳边,道,“大趾,前者遇见了,不能心软,要立即杀光躁动者。后者遇见了,更不能心软,要立刻杀掉为害者。”
  “嗝!”宇文霁又打了个嗝,他赶紧伸手捂住嘴。
  熊爹笑了笑,摸摸他头,站了起来:“今日也赶巧了,闻见味儿了吗?”
  “……醋味。”
  “对。”熊爹叹气,“军队中,老兵才是最重要的,是宝贝,可得好好养。”
  原来营中正在熏醋,且换季的时候,熊爹还会发治跳蚤的药。
  “喵呜——!”几只毛皮油亮的老猫在军营里摇着尾巴走过,皆四肢粗壮利爪如钩,它们是在营里繁衍了不知多少代的捕鼠官。
  熊爹还带着宇文霁见了这年月的“军犬”,长得极像松狮,但嘴筒子比松狮长,体型也更大,松狮肩高半米,军犬最大的一条,四肢着地,脑袋比如今宇文霁就矮了一点点,(宇文霁估量自己至少一米五)。
  熊爹叫了一声“将军!”那条大犬就出来了,熊爹一指宇文霁:“我的儿。”
  本朝着熊爹摇尾巴的大犬就扭头看向了宇文霁,下一刻,大犬突然直立而起,前爪扑在了宇文霁胸口,突袭之下,宇文霁小退了半步,却还是撑住了犬爪——这是突袭,可熊爹没叫,宇文霁就生不起反攻之心。
  大犬也只是一扑,便重新缩回去了。它呜呜叫了一声,对宇文霁又嗅又蹭了一番,便退回犬群里了。
  这里还有鹰房,熊爹道:“太臭了,你娘不喜欢,这才挪出来的。”
  犬房那边,味道就已经不好闻了。
  鹰房可称之为灾难……
  鸟类多管不住排泄,且鹰隼之类会吐食丸(消化不了的骨头和毛发),还有一些撕扯猎物时,会甩动内脏,将粪便甩出去,这是习性,没粪便也会将血水甩得到处都是,这些东西腐烂后,恶臭难当。
  但臭归臭,它们是真好看。现代可都是牢底坐穿鸟,宇文霁只在视频上见过它们。
  “怎么还有夜枭和乌鸦?”宇文霁还见了几只大型猫头鹰、白颈乌鸦和黑乌鸦。
  “乌鸦四处都有,且聪慧,鹰隼少见的地方,更合适侦查。夜枭不夜盲。”
  多数鸟类都有夜盲,即便鹰隼类也不例外。
  “爹,咱们大景的军队,都这样吗?”
  “水军还有养大鱼的。”熊爹带着三分向往道,“可惜我不曾得见,听说那种大鱼更是聪慧。”
  “……”养大鱼?江豚?他还以为这是刘家的杂胡军队带来的习惯,原来大景都这样,“爹,这世上可有什么飞花摘叶的神人?”
  再确定一下,这不是一个修仙世界,也不是武侠世界。
  “飞花摘叶?不过江湖术士的障眼法罢了,用的是铁叶子,如小飞刀一般。日后也要让你母亲教教你这些,可莫要让人给诓骗了。”
  宇文霁点了两下头,隐约觉得不对:“爹,怎么是让母亲教,这个算内宅事吗?”
  “算。”熊爹笑答。
  宇文霁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接下来重头戏开始了,熊爹开始给他讲解营地布置了。
  看来这些兵法,要么是这个世上还没有成书,要么就是他们家没兵书,完全都是熊爹从先人那里继承,外加自己经验的口头总结。
  宇文霁不得不扯了自己的衣裳,又拿了根木炭来作笔速记。
  一个上午熊爹讲的东西,就够宇文霁背一阵子的了。
  在这种填鸭式的教学后,宇文霁竟也不胃胀了,中午就着军营的大锅饭,跟熊爹以及一群将军们一块儿干饭,那胡吃海塞的速度,也不输大人们。
  军营菜单:全麦饼子、羊肉肉酱、不知名野菜、蒸鸡,以及酱肉。
  此时名将的标准之一:能吃。
  一群将领们看着宇文霁的眼神,越发如看着个金娃娃一样。
  吃过了饭,宇文霁继续被熊爹带去看军营,这回他们身边就有其他人了。
  一位叫刘去疾,字阔步。一位叫马愤,字伏冰。
  叫马愤的胡子大叔,原名“粪”,愤还是熊爹给改的——宇文霁为什么知道?他儿子马蜂是宇文霁陪读之一,刚认识没几天,就拿亲爹的事儿到处说……
  古人对名的忌讳,可真是既多又少,爹妈想取什么就取什么。
  此时宇文霁能用十分端正的态度,去面对他伴读的父亲们。
  他们在军营里打转,让他知道每一条军营的道路都有什么用处。
  熊爹:“在外扎营,不可能如此严整,但军营的中心不会改变。”
  军营的中心,驻扎的自然也都是心腹之人,他们牢牢拱卫着帅帐。
  太阳西斜,熊爹带着宇文霁回家了,但没带他回后院,而是带他去了前院——熊爹的卧室有两个地方,一是母亲崔王妃的正院,另一处则在前院,熊爹书房后有个小院子。
  宇文霁过去只耳闻过,熊爹第一次将他带到了此处。
  熊爹道:“大趾,你今后就可住在这里了。”
  “爹?跟您住一块儿吗?”宇文霁有点懵。
  “我已向岐阳请旨,亲自前去君前道歉。”
  “!”
  宇文霁脑子里一乱,嘈杂的碎片如万花筒般,斑斓闪过。乌墨前些日子说的话,陡然跳了出来“岐阳那位对左右道‘想见一见麒麟趾’。”
  岐阳对他来说过于遥远,这两日的事情对他又冲击过大,他几乎都要将这件事忘了。
  “爹!”宇文霁抓住了熊爹,“他、他要见麒麟趾,让我去好了!或者把我的脚指头剁了也成!大脚趾没什么妨碍的!”
  “胡话——!身有残缺者不得继爵!”熊爹一声咆哮,仿佛炸雷,他拽开宇文霁的手,把他搂在怀里,“吾儿,爹盼了三十年,方才得来的先祖送子。爹是去岐阳享福的,说不定还能给你将封号讨下来,别胡思乱想,好好照顾你母亲,好好过日子。”
  宇文霁拽着熊爹的衣裳,嚎啕着问:“爹,岐阳若要派人来打,咱们撑过去了不就好了吗?”
  “傻孩子,咱们也是姓宇文的,却被朝廷下旨征讨,名声坏了,可就无法立足了。”
  “名声何用?有兵不就成了。”
  “你养兵靠的是什么?是地,封地。若朝廷将封国撤了,那当地的士绅豪强都将反叛,或至少心怀二意,军心也将不稳,你怎么养兵啊?你也说了,咱们不能当先出头的椽子。”
  熊爹一边讲着,一边细心给宇文霁擦着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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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大趾[裂开]
  第22章 杀马
  022
  宇文霁抽噎着,脑子也渐渐清楚了——目前算乱世了吗?确实够乱了,景国的大地各地烽烟不断,许多州郡已经失去了控制,但还不够乱,朝廷、皇帝还是有一定的权威的,不提最底层的百姓,对各地有产的大小家族来说,岐阳还是他们的心之所向。
  而且,那些失去控制的州郡也都是“随时可控”的范围。如丕州的周边三州,其实朝廷一直都有力量镇压,只是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没人愿意来。早期受了委任的官员客气点的立即告病,不客气的,直接挂印辞官了。
  现在的世家子弟就是这么有“骨气”,说不干就不干。
  要让朝廷彻底失去权威,至少还差一场更大规模的动荡。
  熊爹笑了,他给好大儿的眼泪刚擦完,就又涌出来了:“吾儿,你这麒麟还有降水之能呢。”
  宇文霁的唇抿成一毫无血色的线,唇边的皮肉不住颤抖,他极想说“爹你等着,我必接你回家”之类的话,却不敢,这太像flag了。他不信这些玄学的,可他显然是个命运的倒霉蛋,还是谨慎为佳。
  最终鼻涕泡都憋出来的宇文霁,也只能说:“爹,我一定好好杀贼……”
  他要闯出凶名来,这是他唯一能为熊爹做到的了。
  “儿啊,放心,为父——”会好好活着,等着回来再见我的儿子。
  宇文霁抬手,捂住了熊爹的嘴:“爹,别说。说出来让小鬼听见了,就不灵验了。”抽噎了一声,宇文霁才挪开了手。
  “嗯,好,爹不说。不说。”
  宇文霁抬手勾住了熊爹的脖子:“爹、爹……”
  前世的父亲文质彬彬,今生的熊爹凶悍霸道,可他们都毫无保留地爱着宇文霁。前世父亲的去世,他没有任何办法,他不是医学天才,今生的熊爹,至少他有着可以努力的途径。
  待他哭得没那么凄惨了,熊爹拍着他道:“你母亲的侍女有孕了,其生产之子,为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