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他硬生生把伊娃的视线瞪偏开,才用力抹了下脸:“但这一轮不一样了。阿撒托斯苏醒了……即使我能在最后关头试用时间炼金术,梦境一破灭,时间、空间都会变得没有意义。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谨慎——”
  “不,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倾其所有。”伊娃迎上浮士德瞬间恼怒的目光,提高声音,“听我说,我这么做有依据的,好吗?欧德也跟你说过他记起的所有未来了,你告诉我,我因为融合实验背叛过吗?没有!甚至就在伊斯人入侵我们的时候,融合实验让我和欧德成为了最后清醒的两人!那么多周目,我从没失控过——”
  “如果你失控了,但你不知道呢?”浮士德没有丝毫动摇,“伊斯人的入侵不是你跑去祂们的图书馆招来的吗?引起伊斯人注意的到底是你的失误,还是你融合的那头怪物有意为之呢?你要怎么保证没有这样的可能?!”
  “因为我有你替我扫尾!”伊娃的目光像冰冷的兵刃一样逼视向浮士德,这让浮士德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劝动对方了,“还记得在游轮上我们就克希拉的事争执过吗?”
  浮士德扯了扯嘴角:“……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想说的是,当时我让你在我心脏上刻的炼金术阵。”伊娃扯开衣领,炼金术阵的纹路从大动脉一路蔓延至覆盖着心脏的皮肤,“如果我失控了,你可以随时杀死我。你甚至不需要举你那把枪。”
  伊娃紧紧盯着浮士德:“这不是个不可控的赌注,浮士德。没有约束的野兽是威胁,但戴上了缰绳的野兽是助力。”
  “我们需要这份力量,你心里知道这点,你的直觉一定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不然你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杀死我,而是用枪指着我做威胁?只是你心理上不愿意接受这个方案罢了。”
  “……这是错误的。”浮士德的确无法接受,他摇着头,“其他的不说,即便假使我们能打赢这场战争,然后呢?变成怪物的你要怎么办?”
  “我拥抱安息。”伊娃的眼神没有任何犹豫,“用我的一生做成这一件事,已经足够了。”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你难道没有走到妻子的坟墓前,对她许诺过等到战事平息,你就会去找她,从此再也不分开?”
  “而且别担心我会变成怪物。也许我的外表最终会停留在丑恶的样貌,但我的灵魂永远是人类……我为人类而战,为人类而死,我问心无愧。”
  研究所里安静下来,片刻后,浮士德舔了舔唇:“行。你可以继续你的实验,但必须在我的监督下。”
  研究所里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与此同时,伊娃拖到炼金术阵上方的仪器骤然嗡然作响。
  两人的视线立即转了过去,伊娃一把拽开仪器:“锁定好欧德的位置了。”
  浮士德闭上双眼,摊开手掌准备再度念咒时,伊娃单手搭着仪器,看着他们的领队:“我很抱歉。每一次都得让你留到最后,替我们所有人扫尾。”
  “……”浮士德闭着眼睛,“这是我的责任。”
  “啪!”
  头顶的电灯泡骤然炸裂,仪式阵终于在黑暗中亮起。
  与此同时,沉没于血污与流沙中的黑法老金字塔内。
  乌木制的镀金高床镶嵌着宝石,透明如纱的亚麻布凌乱地堆叠在床,随着床架晃动湿漉泥泞、颤动不堪。
  少倾,一只苍白漂亮的手忽然从边缘缀着金流苏的豹皮被下探了出来,紧紧攥住象牙头枕的弧起,手背的筋骨绷得清晰隆起,指节处泛着一层薄红。
  “吱呀——”
  高床骤然发出最后一声呻.吟,不再动了。
  黑法老坐起身,将倦懒的红发青年从被子下捞出来,肌肉遒劲的深褐色手臂箍着青年的腰,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青年的鬓发:“知道吗?今天该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过得最愉快的一天。”
  “没有突然发疯想拽着大家一起死的犹格索托斯,没有一大堆需要我看顾的烂摊子,只有你……纯洁无垢、只属于我的你。”
  黑法老屈指轻托了一下青年尚缀着细汗的下巴,勾勒着金纹的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你知道什么能让今天更加愉快吗?——一场婚礼!属于你和我的婚礼。”
  “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亲爱的?”
  欧德被半强制地趴在黑法老结实饱满的深色胸膛上,眼睛都懒得抬,湿漉漉的浓睫象征性地轻颤了一下:“都听你的。”
  浮士德明显有计划,才会为了什么仪式材料跑去找伊娃。以他两位队友办事的利索程度,就算是浮士德决定杀死伊娃,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分出结果了,只要再等等他就能摆脱奈亚拉托提普,那何必非得在这时候跟三柱神之一的奈亚干一架?奈亚拉托提普想玩过家家,他陪着玩就是了。
  “乖孩子。”黑法老奖励地吻了下怀中青年的红发,随手从床上扯下一条薄如蝉翼的白纱,一边包裹上浑身点缀满金饰与宝石的青年的身躯,一边大步走出主墓室。
  奈亚拉托提普走得很急,这就显得这个“婚礼”的想法一点不像临时起意,更像是一件对祂来说尤为重要的事,甚至称得上迫切。
  这态度让本打算敷衍了事的欧德内心隐隐产生一种不太对的预感,等到奈亚拉托提普抱着他穿过漫长的甬道,转过越来越多的弯,终于在一间两侧侍立着人身狮首状火盆、地面中部留着深刻凹槽的空旷墓室中停下时,他抬眼一看房间首端的大祭台,心里吊着的那点警惕顿时被钉子凿实了:“……我们不是要举行婚礼吗?”
  你是想新婚之夜把新郎献祭了还是怎么的?
  奈亚拉托提普居然没他想得那么血腥,只从怀中摸出一张古莎草纸放在祭台上,又挑起他的下颌亲吻他:“怕什么?只是想有点仪式感……有我那位惹人嫌的兄长盯着,没人能来见证这场婚礼,但至少我们自己能办得有点浪漫感,不是吗?”
  “……”是吗?
  欧德如果真被洗干净了记忆,这会儿估计就懵懵懂懂被骗过去了。但他眼角的余光扫向那张搁放在祭台上、看似普通的古莎草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好不容易能避开卡文迪许对他做点什么,奈亚拉托提普能有这么纯洁,会愿意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跟他办形式婚礼上?
  图什么?拍个照气死卡文迪许吗?
  欧德越发谨慎,心想:那契约,说不准是真的。就像大衮的婚契。但内容绝对不会是婚契……否则奈亚拉托提普这会儿的态度应当是看戏的、等待拿婚契取笑卡文迪许的。但奈亚拉托提普此时的态度相当认真诚恳,简直像是对只用一分演技就能蒙骗过去的傻子使上了十分的力气。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奈亚拉托提普极其重视这份契约,不希望有一点搞砸的可能。
  一旦想清楚这点关节,欧德的心跳缓慢加速起来。他面上不显地温驯抬头,迎合黑法老的吻,含含糊糊地说点“你的兄长真讨厌”、“等仪式结束,我们能继续刚刚的事吗”之类撒娇的话——感谢法老的磨炼,帮他度过了说出这些恶心玩意时,自己把自己雷出一身鸡皮疙瘩的时期,同时在心里琢磨:
  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份契约,他肯定不可能真的签下。
  装作欲求不满要求现在就继续刚刚的事?不不……奈亚拉托提普对待契约的态度相当认真,不可能被他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撕毁契约?那可意味着直接开打。说实话他现在还没有太多底气面对奈亚拉托提普,如果他败落了呢?
  欧德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面上依旧依恋地在奈亚拉托提普的哄诱下裹好白纱,走到祭台后站定。
  ——说到底有哪个正经人在举行“浪漫婚礼”的时候,会想让新郎浑身只裹一条白纱的啊?是在拍什么粗制劣造的低级片吗?
  欧德微笑着站在祭台后,大量混乱的思绪随着绷紧的神经像野马一样践踏过大脑。
  然而随着黑法老走到墓室口,像模像样地沿着旧日祭品的鲜血染成的“红毯”,一步一步逼近祭台,他那些奔逸的思绪便逐渐收拢了,只剩下专注。
  “泠泠……”
  缀在黑法老衣袍与优渥的身躯上的宝石互相碰撞,发出细碎清越的脆响。
  火盆的照耀下,华丽的珠宝与金线折射出璀璨的锋芒,随着黑法老的步伐银河般流淌。
  细微的风吹拂起地面的尘沙,也扬起裹覆在欧德身上的白纱的衣摆,欧德不着痕迹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别着急……再等一等……也许浮士德会在此期间成功把他捞出去呢?
  “咯噔。咯噔。”
  “红毯”并不漫长,黑法老距离祭台仅剩最后的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