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殷莲冷漠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过来:“你说谎了。”
  “是的,我说谎了。”葛妙弯下腰,头抵住安全通道的门。铁门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审讯室,也让她想起殷莲的眼睛。波澜不惊,死水般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说谎?”
  这是一个葛妙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铁门被她额头的温度捂热了,她开始晕眩,天和地都在旋转,她勉力站着,说:“我也不知道。”
  “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
  葛妙不清楚对方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可是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葛妙叹息:“殷莲,我会告诉警察你今天给我打了电话。不然他们查到你们的路径,发现电话的事情还是会问我。”
  殷莲很干脆,语气和语调都没有改变:“好。”
  葛妙被晕眩折磨的乏力,一点一点的蹲下来。她的额头还贴在铁门上,蹭出灼烧般的疼:“殷莲,回来吧。”
  对面没有再回应,电话挂断了。
  第20章 计划
  葛妙的电话打过来时,卜甜正在开会。
  针对调查‘831灭门惨案’而引发出的一系列杀人案,经过这么多天的调查,江寄林认为有必要召集大家开会,让大家都了解目前的情况和他们即将面对的罪犯。
  “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一对搭档。殷莲和凌荇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但是基于她们的关系,我们目前判断只要能抓到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就能抓到另一个。”
  江寄林站在会议桌最前面,投影的ppt把他身上照出明明暗暗的光斑。
  ppt一闪,跳到凌荇照片的界面。照片是警察们能找到的凌荇最后一张证件照。那是她十七岁进少管所那年拍的,表情严肃而愤怒,脸上还带着一抹干涸的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卜甜为大家补充了一些凌荇的个人资料,例如她出生于1998年,是希森市本地人,小学文凭。
  等到她说完以后,江寄林再继续:“我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她和殷莲最后出现的地方在当河城,这个地方和希森相邻,显然她们已经开始逃命了。”
  江寄林将凌荇归为‘狂欢杀手’。卜甜微不可察的暗自叹息。
  这种类型的杀手通常分为两种阶段,‘方向性’和‘随机性’。
  ‘方向性’的意思是杀手会待在特定的地理区域或者舒适区进行犯罪。在方向性阶段里,杀手心里通常有一个最终目的地。就像edmund kemper和andrew cunanan,他们会把对他们来说最后意义的凶杀留到最后。
  而当随机阶段开始后,杀手看起来是没有计划的,会更频繁杀人,那时候无论是警方还是他自身,都将处于一个失控状态。当这类型的杀手转入随机阶段后,会杀更多的人,而且变得更加不易被察觉。因为杀手通常会减少运用不同的方式折磨人,在凌荇的案子里,凌荇可能发展为多伤口让死者自己失血过多而亡。
  “像是凌荇这类的杀手,通常的结局是被我们警方击毙。但是一定要注意,我们这回抓捕的是一对搭档,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让殷莲认为我们把活着的凌荇抓回来了。”
  江寄林的手掌重重砸到会议桌上,把‘让殷莲认为’这五个字咬的格外重。
  卜甜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随着不断地震动从边沿掉落,意外的声响打断了江寄林的话。卜甜一边道歉一边把手机捡起来,屏幕上不断闪烁出‘海纳医院葛护士’的名字。
  卜甜急忙离开会议室,在门口接起了电话。
  “抱歉葛护士,我刚才在开会。”
  电话那头的葛妙声音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听起来又干又紧,像是生了病:“卜警官,我,刚才接到了殷莲打来的电话。”
  “什么?!”
  卜甜详细的询问过情况,回到会议室与江寄林同步最新的消息。
  江寄林:“她给葛妙打电话?”
  “是的。葛护士说殷莲的胳膊被凌荇划破了,打电话来问她该用什么药,伤口是否要紧。”
  ppt在刚才卜甜去接电话时被切换过页面,现在正停留在殷莲的照片上。
  殷莲的照片还是她们在海纳医院看到的那一张:浓重的黑与白,唯有嘴唇才有淡淡的红。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似乎能容纳一切,也似乎什么都无法进入她的眼中。
  卜甜最早知道殷莲,是她刚进入希森市第一分局刑侦队的时候。
  那时距离‘831灭门惨案’已经过去了五年。她见到的第一个有关殷莲的东西,是当初警察根据年仅六岁的幸存者江闻笛的描述画的一张画像。
  画像和殷莲本人很像,只是现在的殷莲当然比十一年前要更多几分成熟。但是殷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却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过。
  卜甜第一次见到画像上殷莲的眼睛时就被她的眼神震住:殷莲像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她的眼神空如能把人顷刻吞噬的黑洞。可她的吞噬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出于贪婪。她的吞噬只是吞噬,只是在完成一件生下来就注定要完成的事情。
  卜甜不信命,自然也不认为人生下来就有属于自己要完成的任务。她只信奉‘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这一条定律。
  卜甜想:殷莲的眼神,殷莲杀人,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江寄林听完卜甜汇报的情况,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说:“凌荇不是喜欢玩游戏吗?那我们就来和她玩一场新的游戏。”
  *
  凌荇趴伏在殷莲的背上,一根手指顺着殷莲的脊椎往下滑,殷莲的后背随之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好无聊啊。”殷莲的后背上有好几处旧伤,凌荇的手指停留在上面,抱怨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快去江州吧。你爸爸,啊,你的新爸爸,他在等你呢。”
  殷莲趴在酒店的床上,下巴垫在床面上。她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疼,不知道是不是又一次裂开了。
  殷莲说:“恩。”
  “嘴笨。”殷莲的屁股挨了凌荇一巴掌,“只会说‘恩’和‘听不懂’。”
  殷莲没有受伤的胳膊撑着床,她扭过上半身来,“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好烦啊。”凌荇从她的身上爬起来,盘着腿坐在她对面,“你一直都这样吗?别人不教你,你就不会说话。”
  殷莲翻身,也跟着盘腿坐好,“恩。说话没有用。”
  “那什么有用?”这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凌荇很快一拍双手,四条细细的麻花辫也随着颤动,“我知道啦,说话没有用,要做别的事情才有用~”
  她前倾上身,环住殷莲的脖颈后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到殷莲的身上。
  “我爱你。”
  凌荇又短又直的睫毛扫在殷莲的脸上,她的瞳仁里倒映出殷莲,满满当当,都是殷莲。
  殷莲不知道自己被什么驱使,她认为此刻应该捧起凌荇的脸与她接吻。她这么想,也这么做。凌荇的嘴唇软软的,和凌荇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
  她吻了她很久,直到凌荇的手摸到了她胳膊上的纱布。殷莲往后退了一点,结束这个吻。
  “我们吃晚饭吧。”殷莲说。
  晚饭在酒店边上的小饭馆解决。
  小饭馆很小,只能摆下四张油腻腻的木头小桌子。饭馆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她既是老板,也是服务员,还是厨子。一到饭点,她就忙得不可开交。为了不让客人久等发脾气,老板每天晚上都会打开角落里架在墙上的大头电视机给顾客看看电视剧,听听新闻。
  凌荇和殷莲踏进小饭馆的时候,正好是一个饭点。她们运气好,前一桌的客人刚吃完饭,给她们腾了一张桌子出来。两人坐好后,老板也从厨房跑出来点菜。
  凌荇点了一份牛肉面,又加了红烧肉,还要了一瓶啤酒。殷莲点的是蛋炒饭。
  蛋炒饭和啤酒先上来,殷莲帮凌荇打开啤酒瓶后就埋头吃饭。蛋炒饭很香,用了很多油,鸡蛋吃起来也嫩嫩的,不咸不淡,还加了一点香葱。
  殷莲吃饭总是很认真。她会先从自己嘴边的部分开始,探矿似的按着由近及远的顺序有条不紊地把一整碗饭吃的一干二净。
  油和饭还有鸡蛋的香味充斥着口腔。殷莲的饭还没有能咽进肚,桌子剧烈震动,边沿要撞到她的前胸时,殷莲往后退了退。
  “卧槽他爸的什么东西?!”尖锐的叫骂声,凌荇又生气了。
  饭馆里其他的客人都被凌荇的骂声吓到,老板从厨房里急匆匆地跑出来查看情况。殷莲咽下米饭,用桌边的餐巾纸擦掉嘴上的油。
  电视机里播报的新闻已经传进殷莲的耳朵里:“……涉嫌杀害四人的凶犯今日已被希森市第一分局刑侦队逮捕。”
  殷莲拉了拉凌荇的胳膊,说:“先吃饭。”
  “我吃你爸的饭!”凌荇丢下这句话,扭头跑出了饭馆。
  殷莲给老板留下现金,向她道歉:“抱歉,我女朋友又生气了,但应该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