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维罗妮卡靠在台边,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看着我。
  破天荒的她没有嘲笑我的吃相。她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怜爱?
  不,那一定是我的幻觉,或者是我的脑子被那把铁锹震坏了。
  “慢点吃,mouse。”她轻声说,“没人跟你抢,这里没有食尸鬼。”
  我被这个词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你……你能不能别提那些词?”
  “哪些词?”她无辜地眨了眨眼,“食尸鬼?还是……掘墓人?”
  “维罗妮卡!”
  “好好好。”她举起双手投降,“我们聊点别的。聊点……正常的。”
  第25章 心灵感应
  于是,我们开始了一场我有生以来最诡异、最虚伪、但也最必要的对话。
  我们一边吃着牛排,一边聊着……
  “所以,你觉得这季度的prada是不是丑得有点过分了?”
  “嗯……有点像把奶奶的窗帘布剪碎了贴在身上。”
  “对吧?我就说,那个设计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也许是为了迎合‘复古’潮流?”
  “复古个屁,那是‘审丑’。”
  “对了,你的‘蟾蜍’教授下周要考试吗?”
  “要。主要考《拜伦诗集》……哦,见鬼。”
  我不小心提到了“拜伦”这个词,指的是那个真的诗人乔治·戈登·拜伦。
  空气凝固了一秒。
  维罗妮卡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那个瘸腿的滥情诗人?你可以写写他的□□史,普林斯那种老变态肯定喜欢。”
  “……好主意。”
  我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避开房间里的大象,用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一点一点地填充着我们内心的巨大空洞。
  我们需要这些正常来假装我们还是两个普通的、会为了考试发愁的女大学生。
  我吃完了最后一口土豆。我感觉我的灵魂终于回到了我的躯壳里。
  吃完饭,我们没有立刻回房间。
  维罗妮卡打开了客厅里那个巨大的电视。
  “看电影吗?”她问。
  “看什么?”
  “《温暖的尸体》?”
  “……你是在整我吗?”
  “开玩笑的。”她按了几个键,“看《老友记》吧,你看起来需要一点罐头笑声。”
  我们窝在沙发上。
  就像上次见面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上次,我们中间还隔着谎言、隔着嫉妒、隔着一个活生生的拜伦。
  而今晚,我们中间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共犯的默契。
  瑞秋和罗斯在电视里分分合合,乔伊在犯蠢,菲比在唱那首《臭臭猫》。
  那些毫无威胁的剧情,像一条厚厚的毛毯,把我们包裹起来。
  我靠在沙发的角落里,维罗妮卡靠在另一头。
  不知过了多久,电视里的声音渐渐变成了背景音。
  我看着维罗妮卡的侧脸。
  她在看电视,但她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她在发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点……孤独。
  我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那些话在我肚子里发酵了一整天,像气泡一样不断地往上冒。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救了我,又把我拖下水的女人。看着这个像魔女一样神秘,又像姐姐一样给我做饭的女人。
  我实在忍不住了。
  “vee。”
  我关掉了那种“正常”的开关。
  维罗妮卡转过头,她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她没有躲避。
  “怎么了,mouse?”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问出了那个从我看到她出现在小木屋那一刻起,就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问题。
  “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我听到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mouse?”她侧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患了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奇怪的链接反应?就像蓝牙配对,只不过我们不需要输入密码,而且也永远找不到断开连接的按钮。”
  我愣住了。
  这听起来像是在扯淡,完全是那种三流科幻小说里用来填补剧情漏洞的古怪设定。
  但问题是……该死的,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甚至,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我想起了这茬,我和维罗妮卡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心电感应。
  那不是那种“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数字”的魔术把戏。
  那是一种更接近动物本能的嗅觉。
  她能“嗅”到我。
  就像一条鲨鱼能在大海里嗅到一滴血一样,维罗妮卡能在茫茫人海中、在混乱的磁场中,精准地定位到我的恐惧。
  我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是我们十岁的时候,在那次可以说是灾难性的校园旅行中。
  我作为一个运动细胞几乎为零的生物,试图在那天向大海发起挑战。
  结果显而易见,大海赢了。
  一个离岸流卷住了我。我当时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拖进了浑浊咸腥的海水里。我的肺部在燃烧,四肢像上了锁,死亡的阴影第一次笼罩了我。
  我当时在水下,只有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vee,救我。
  然后,一双手就抓住了我的头发。
  真的很痛,她抓的是头发,不是胳膊。
  维罗妮卡像一条愤怒的人鱼一样冲了过来,硬生生地把我从死神手里给薅了回来。
  当我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沙滩上呕吐海水时,她站在我旁边,浑身湿透,那件昂贵的泳衣上沾满了沙子。她没有问我“你还好吗”,她只是极其恼火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沙堡,对我吼道:“克洛伊!你把我的头发弄湿了!我刚梳好的!”
  她当时在离我两百米远的遮阳伞下吃冰淇淋,她不可能看见我溺水。
  但她就是知道。
  她说她听到了一种像指甲刮黑板一样刺耳的声音在脑子里尖叫,让她没办法好好享受她的草莓圣代。
  而反过来……
  我也能感觉到她。
  虽然我的接收器没有她那么高级,不带定位功能,但我能“嗅”到她的状态。
  我可以感知到她的磁场变化。
  有时候,维罗妮卡看起来很正常。她依然光彩照人,依然在学校里呼风唤雨,依然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所有人。但在那些时刻,我会感觉到一种虚空。
  一种饥饿的、仿佛黑洞般的虚弱。
  在那种时候,我会本能地想要给她买巧克力,或者是把我的午餐分给她。我觉得她像是一个快要没电的仪器,急需某种能量的补充。
  但是此刻。
  在这个温暖的客厅里。
  我看着她。
  我感觉到的不是虚弱。
  恰恰相反。
  我感觉到一股溢出的、近乎暴力的生命力。
  她身上的能量特别强大和充盈,简直就像是一个刚从核反应堆里走出来的超人。
  她看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她坐在那里,不仅仅是美丽,她简直是在发光,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
  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种荒谬的联想从脑子里赶出去。
  这一定是巧合,我告诉自己。
  我太累了,我刚埋完一具尸体,我的肾上腺素在乱飙,所以我产生了幻觉。
  “……所以,”我咽了口唾沫,试图把话题拉回到那个血腥的现实中,“那个链接……让你找到了木屋。”
  “显而易见。”维罗妮卡懒洋洋地说,“你的脑电波吵得像个防空警报。”
  “那……那你进去的时候……”我犹豫着,手指在牛仔裤的布料上无意识地摩擦,“拜伦……他当时在做什么?”
  这是我最想知道,也最不敢知道的真相。
  我想知道,在那段我产生幻觉的空白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维罗妮卡挑了挑眉。
  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在伸懒腰。
  “我怎么知道?”她一脸无辜一一如果忽略她眼底那抹狡黠的话,“我一脚踹开门,顺便说一句,那门真的很破,我就看到你的‘罗密欧’倒在血泊里了。”
  她摊开手,做了一个“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他就在那里给自己放血。而你,像个被吓傻的土拨鼠一样被绑在椅子上翻白眼。”
  “就这样?”我追问。
  “不然呢?”她反问,接着她嗤笑了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对我那个已故前男友的鄙视。
  “讲真,mouse,你挑男人的眼光……真的就这个鬼样子?”
  她开始吐槽。
  “先是那个会给石头起名字的小胖子,然后是这个会在森林里搞邪教献祭的科学怪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狂’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