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当然知道这不好玩。”她举着手机,让我的胳膊够不着,“这很严肃。”
  “我想看看,”她微笑着,“我想看看你的这个好人……到底能有多好。”
  她用她那修长的手指,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轻快地按了几下。
  然后把手机扔回到了我的面前。
  我惊恐地看着屏幕。
  那条新消息,已经以“我”的名义,发送了出去。
  我:快点来,我在等你。
  我甚至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拜伦会穿着他那件印着nasa标志的旧t恤走进来。维罗妮卡会用三句话,就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碾得粉碎。
  而我,就得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愚蠢的好胜心。
  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起来,”维罗妮卡的声音懒洋洋的,她正用一把小勺子,优雅地戳着一小块焦糖布丁,“不太高兴?”
  “别说了,vee。”我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她笑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想向我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
  “嘘。”她抬起手,目光越过了我的肩膀,看向了餐厅的入口。
  “看,”她微笑着说,“他来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
  拜伦真的来了。
  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还要格格不入。
  他显然是跑过来的,有几缕因为汗水而粘在了额头上,他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站在那里,和周围那些“上流人士”相比,就像一个误入“泰坦尼克号”头等舱的偷渡客。
  然后,拜伦看到了我,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克洛伊!”
  “拜伦。”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他很有礼貌。
  他先是对我笑了笑,然后,转向了那个坐在我对面像女王一样审视着他的女人。
  “你好,”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伸出手:“你一定就是克洛伊的老朋友。我叫拜伦·科恩。”
  “维罗妮卡·肖。”她没有伸手,只是报上了她的名字。
  拜伦似乎也毫不在意。
  他极其自然地,拉开了我身边的那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他侧过头,小声地问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担心,“你昨晚……”
  “我没事。”我赶紧说,“拜伦,我真的太抱歉了,我昨晚……”
  “不,不,你不需要道歉。”他打断了我,“我只是在想你那条信息。你说‘很想我来’。所以我来了。”
  “我……”
  “我一直在想,”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我们所处的危险环境,他只是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里,“我一直在想我们上次聊的‘观察者效应’。我在想……也许,感情也是一种‘波函数’。”
  “……什么?”我被他这跳跃性的思维搞蒙了。
  “就是,”他兴奋地小声说,仿佛在分享一个重大的科学发现,“当你不去观察它时,它充满了无数种可能性。它是爱、恨、友谊、冷漠的叠加态。但是,一旦有一个观察者,比如,一个新的观察者出现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它就必须选择一个确定的状态。”
  我居然听懂了。
  他在告诉我,他的出现让我的状态确定下来。
  他甚至都忽略了对面的维罗妮卡。
  直到——
  “这真是……”
  “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恶心的话。”
  维罗妮卡开口了。
  第16章 危险
  维罗妮卡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在泥潭里打滚的野狗。
  “你真的觉得,”她用那种要把人千刀万剐的慢语速说道,“这种从地摊科幻杂志上抄来的、一股酸臭味的情话,能打动任何人?”
  我感到一阵窒息,下意识地看向拜伦。
  然而,拜伦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他抬起手,扶正了刚擦过的眼镜,认真地纠正道:
  “呃,实际上这不是科幻杂志。这是哥本哈根诠释的基本概念,由尼尔斯·玻尔在1927年提出的。而且……”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领口,一脸诚恳,“酸臭味可能是因为乳酸堆积...这是.....”
  维罗妮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原本准备好的尖刻嘲讽,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包上。
  “闭嘴。”维罗妮卡打断了他,她倾身向前,侵略性十足地盯着他的眼睛,“听着,书呆子。这里是一瓶酒就要花掉你半个月奖学金的地方。你坐在这里,就像一个小丑,不仅滑稽,而且多余。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来了,这就是维罗妮卡的必杀技,她擅长利用阶级羞辱来摧毁男人的自尊。
  但我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沉默或结巴。
  “羞耻?”拜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生僻字。
  “我不觉得羞耻,”他心平气和地说,“花高价在这样的环境里进食,从效用最大化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不理性的。”
  说到这里,他甚至还要补充一句:“而且,我的奖学金其实挺高的。虽然大部分都用来买书了。”
  维罗妮卡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她的表情从嘲弄变成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恼怒。她习惯了看到男人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而不是这种仿佛在观察外星生物般的理性分析。
  “你是个白痴吗?”她不再维持优雅,声音尖锐了起来,“我在说你配不上这里,更配不上她。她和你在一起,只会降让她尴尬。”
  拜伦转过头,看着我。
  “克洛伊,”他问我,“你觉得尴尬吗?”
  “我……”我张了张嘴。
  “如果你觉得尴尬,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他完全无视了维罗妮卡的存在,认真地提议,“我知道街角有一家墨西哥卷饼店。那里食物非常美味,且那里很安静。”
  维罗妮卡气极反笑,她把那杯昂贵的红酒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你简直就是个没有进化完全的单细胞生物。”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根本听不懂人话,是吗?我在羞辱你!我在告诉你,你是个低贱的、无趣的、毫无性吸引力的蠢货!”
  拜伦愣了一下。
  然后,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哦!原来你在羞辱我啊。”
  他点了点头,仿佛刚刚解开了一道难题,语气轻松得让人抓狂:
  “没关系。维罗妮卡小姐,你的评价体系对我来说不重要。”
  说完,他甚至体贴地拿起了桌上的水壶,给维罗妮卡那只空了一半的水杯倒满了水。
  维罗妮卡死死地盯着那杯水,那表情就像那是拜伦刚刚吐进去的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维罗妮卡·肖,在这个名为羞辱的战场上,彻底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不可置信。
  我转过头,看向维罗妮卡。
  我看到了。
  她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玩味,没有了嘲弄。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思索。
  也许她不明白。
  这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男人,从她的吸引力,乃至她的羞辱中,表现的毫发无伤?
  她可是看任何雄性生物一眼,都能让对方俯首称臣的人,这是第一次,无法掌控局面了。
  三人的“约会”,结束得有点突然。
  “嗡——嗡——”
  拜伦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哦,该死。”他低声说。
  “怎么了?”我赶紧问。
  “是实验室,”他飞快地站起身,“我设定的一个监控程序……刚刚给我发了警报。读数异常。我必须……我必须马上回去。”
  “很……很严重吗?”
  “如果是泄漏,那就会很严重。”他看起来真的很着急。
  “我得走了。”他转向我,脸上写满了歉意,“克洛伊,我……”
  “快去!快去!”我赶紧说,“别管我们!实验室要紧!”
  “好。”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然后,他转向维罗妮卡,又恢复了那种礼貌。
  “很高兴认识你,维罗妮卡。”
  然后,他就跑了。
  他离开后,桌子上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只剩下我和维罗妮卡。
  还有那堆已经冷掉的食物。
  我赢了。
  她输了。
  那个永远在掌控一切的维罗妮卡·肖,输给了一个她眼中的“loser”。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