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笑声最响亮的时候,忽地,窗外出现一道亮白。
  轰隆——
  一阵闷雷响过,紧随其后的,便是骤雨。
  目标应声倒下,言颜收枪入匣,打开窗户,纵身一跃,进入雨幕。
  身后无人追击,她在雨中奔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大地,也如同一柄收割生命的镰刀,让大雨尽情洗清刀刃上浓郁的血腥。
  回到驻地时,雨已停了。昏黄的灯照出她伶仃的影子,遥远的地方,陌生的语言片段地传来,使人恍惚。
  她仰起头,缓慢地揭开伪装面具。陈年伤疤被四月的冷雨泡得狰狞,眼中的血丝蛛网般密布,疲惫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来,哪怕身处室内,肌肉仍要紧绷。
  危险,危险,危险,警惕,警惕,警惕……
  雨水压弯了发丝的弧度,珍珠般滴落。
  嘀嗒、嘀嗒、嘀嗒……
  最后一滴咖啡落下,蓝映月拿起杯子,小勺子搅动几下,充沛的油脂化开来,散发醇厚的香气。
  “哈喽~”门铃响了,她打开房门迎接倪洛二人,目光却很快落在她们空荡的身后,继而变得落寞。
  “别看了,就我们两个。”倪青仿佛没发觉她的转变,挑着眉,说得随意。
  蓝映月苦笑一声,硬着头皮说道:“哈,其实,我早料到了。”
  “进来吧。”她让到门边的阴影里,“我还得检查一遍行李。”
  洗掉咖啡杯,合起行李箱,熄灭最后一盏灯,离开家。
  行李很重,五月的阳光照不到身上,机场的风是冷的。
  “好喽,我们就送到这里啦。”c市机场的国际航站楼很小,倪青拉着洛川,笑吟吟地站住。
  蓝映月笑不出来,正要点头,眨眼之间,感到背后有阵不寻常的风。
  转身的一刹,言颜风尘仆仆的身影与滚烫的泪水一齐钻进了眼眸。
  她们没有半分犹豫地拥住彼此。
  即是久别重逢,又是依依惜别。
  眼泪落下便要凉了,手臂卸了力却还是僵的,只能用意念逼着,将其从腰间撕开,伴以一句梦魇般的低语:“该走了。”
  形形色色的旅人自身边走过,或侧目或忽视,蓝映月也即将融入他们,跨越半个地球,数个小时后,抵达那陌生的彼岸。
  于蓝映月,最好的离别莫过于一个吻,她热切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眼里的泪短暂地干了,可亮光更甚。
  而言颜迟缓着,迟缓着,却一点点地将心底充沛的情感咽下,最终,也只是抚了她的脸。
  蓝映月终还是跨过了那扇门,一步三回头地,让勇气渐渐覆盖留恋。
  “她们安全吗?”言颜的手指不停地抚摸手心伤疤,细微的动作里反映潜意识中极度的焦躁不安。
  “这话你已经问了十遍了。”倪青失笑,“放心吧,是我妈妈的闺蜜,在n国很多年了,有社会地位,人很好。”
  “那,她会安全吗?”
  “这句话——”倪青望向洛川。
  洛川笑着补上:“问了十二遍。”
  “当然不是绝对安全,可是比起留在你身边,这么做至少可以保全她的性命。”
  “落子无悔,师……”师傅两字就要脱口而出,倪青一咬舌头,把话音拐了个弯,“是吧?”
  每当谈及蓝映月时,言颜的心就像是被削去了大半,沉浸在内心对命运无法缓解的忧愁中,迟缓而沉默。
  又或许,这才是言颜最真实的面貌。
  “走吧,时间不早了。”倪青看着手上表盘,说道。
  指针一分一秒地走着,并不因人的留恋而停滞丝毫。
  六月的梅雨落进七月,七月的烈日照在八月,八月的台风一连吹到九月,眨眼,便是高三。
  月亮滚圆地悬挂高空,手中月饼的香甜堪堪抵消了中秋夜里被抓来补课的苦闷。
  教鞭笃笃笃敲黑板的声音抵挡不住睡意,秋游的消息却能在瞬间激起千重浪。
  十月的金桂开了满园,连柳莺手里的班旗都沾了浓厚的香气。
  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集体出游,哪怕只是城区里爬烂了的小山包也令人格外兴奋。杨问夏在车上放起了歌,拉着文雅跟唱,大家也渐渐加入进来,悠长地,恬然地,将少年们的嗓音汇成一曲动人的合唱,也在落幕的尾音里蓄着一点对青春与前路的忧愁。
  秋意来得太快,树叶尚且泛绿时便被风吹落,大家站在山门前,留下一张集体合照。
  咔嚓——
  “谢谢姐姐!”放学路上碰到的粉丝妹妹从洛川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翻看她和倪青的合影,“拍得真好看!”
  “那必须的。”倪青自然地牵起洛川的手,“我账号的拍摄现在都是这位姐姐在管呢。”
  “噢哦!”粉丝妹妹看洛川的眼睛登时放了光,“失敬失敬!”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公交车马上到了,粉丝妹妹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流转,忽然开口——
  “你们什么时候更新啊?”
  “都十一月了诶,老师你的账号可一条视频都没发呢!”
  倪青的笑卡在脸上,想起至今仍是个新建文件夹的新视频文案,登时转成了尬笑:“这个,马上,马上!”
  “这不高三了嘛,太忙了,等放了寒假,我们一定猛猛更新……”
  “这就是你说的更新技术?”夜半,工厂灯火通明。一打数据报告清脆地掼在桌上,二手烟和口臭一齐喷到脸上。“这批货的次品率比之前高了多少?你自己看看!”
  魏智强缩起脖子,不敢抬头:“时,时间太紧了,而且这种技术在国际上也没有完全成熟,需要配合高精度的设备才能确保质量。”
  “哼,先前是谁向上头夸了海口,说十二月一定能出大成果?你就拿这种半成品去跟他们做汇报,让他们给批设备?”
  “老魏,你可不是新兵蛋子了,上头那群人什么脾气你不晓得吗?”
  “曾哥,我——”
  “罢了罢了,把你的研究先放一放,我这儿有个活儿,上头点名了让你来干……”
  今日新月,屋内烟雾缭绕,屋外黯淡无光。
  朦胧的光透过窗子,以浓雾为载体,反哺窗外夜色。
  峨眉月下,一架纸飞机穿透潮湿的雾气,停在倪青修长的手上。
  抬头看,洛川正在窗口向她挥手,一顶金灿的生日帽顶在头上,细碎的流苏如同剪成无数片的日光,衬出她鲜艳的容颜。
  点燃蜡烛,所有朋友家人围在一处,平凡地唱响生日歌,平凡地分切蛋糕,平凡地涂抹奶油,平凡地庆祝洛川的十八岁。
  作者有话说:
  她们终于成年了(老母亲欣慰脸)
  那么接下来——
  第77章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月亮已挂上中天。
  两人擦去脸上的奶油,各自挽起袖子,收拾桌上的残局。
  碗碟堆了满池,一时间,屋里只留下水流与碟子相碰的响声。
  月光遥遥地照着,两个人四只手无比默契地配合着,池里泡沫消了许多,水光荡漾着,恍惚着将两人照成相同的模样。
  洛川的眼角晃过一些色彩,转头看,耳坠碎钻的光闪在倪青的脸上,透亮的皮肤雪一般地白,比天上拢着薄云的月亮还要动人。
  看着看着,洛川忽然低笑。
  倪青明知她在看自己,却并不回应,直到听见她这笑声,才默默褪下手套,洗净双手,一下把水珠弹到洛川的脸上。
  “怎么,我脸上有花不成?”
  洛川嗤嗤笑着躲开她,颊边的碎发沾了水,极黑极润地勾勒出她融雪一般灿烂的双眸。
  “没有,”她摇了头,嘴角噙着的弧度里却没半点正形,“你比花更好看。”
  倪青叉着腰,没瞧她几眼,自己倒是先破了功,老脸微红:“哪里学的油腔滑调。”
  “跟你学的喽。”洛川迎上来,熟稔地搂住倪青的腰,仿佛已做过无数遍,成了本能似的,碰上她的鼻尖,侧了脸,吻上她尚留着甜奶油味的红唇。
  时光融融,舌尖的轻触已成为了某种习惯,一下,两下,三下,与心跳同频地融汇彼此的温度。十指相扣,身躯凭着心意紧紧贴合,悠长的深吻之后,唇瓣的分离都变得黏着。
  “我们十八岁了,洛川。”耳鬓厮磨,她低声说道。
  “准确来说,我又十八岁了。”倪青的唇贴着洛川的耳垂,浅吻她们各人一只的耳坠,回答道。
  “所以……”洛川的呼吸吹到倪青的颈侧,带着十足的缱绻与暗示。
  倪青眸光一闪,双手慢慢上移,抚上洛川的肩:“所以——”
  “该开始今天的锻炼了。”
  …
  “用力。”
  “没关系,我受的住。”
  “等等,别那么快……”
  一句话未说完,洛川的拳已到了眼前,倪青忙抬臂格挡,不知是否怀着郁闷,洛川这一拳格外地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