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官……遵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每一个字,都是林砚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武海闵!你爹是吏部尚书了不起啊?!
  我敲里爹!敲里爹听见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暴躁小林
  第10章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扛吧。
  你个甩锅仙人!武海闵!
  武海闵仿佛完全没接收到林砚内心那足以烧穿地心的怨念射线,甚至还颇为满意地拍了拍林砚的肩膀,力道透着“好好干,下次还找你”的油腻感:“好好好,本官就知道林员外郎靠得住!放手去干,莫要有负担!”
  说完,他潇洒地一甩袍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哼着小曲儿,溜达回他那宽敞舒适,堆满了无关紧要杂物的独立小隔间去了。
  林砚看着那消失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向太庙屋顶的鸱吻高度看齐。
  他颓然跌坐回那张破木椅,椅子不堪重负地“嘎吱”一声,仿佛也在替主人呻吟。
  眼前,是武海闵甩过来,名为“重阳大典”的巨型屎山。
  旁边,是他自己原本就堆积如山、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狗屁文书。
  林砚的目光落在谢明远身上,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不行。
  这活儿太大太烫手,谢明远刚来,业务还不熟,贸然塞给他,万一出点纰漏,谢明远还得跟着他倒霉。
  算了算了,还是自己扛吧。
  林砚认命地、沉重地、带着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抽出了重阳大典相关的卷宗。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笔,开始在这名为“工作”的苦海里艰难泅渡。
  酉时三刻,林砚感觉自己像条被榨干了汁水的咸鱼,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回林府后巷。
  他熟门熟路地摸到老槐树下,从怀里掏出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暗纹纸笺,塞进冰冷的石缝里。
  这次的密报,他写得格外用心。
  前半段,客观记录了郑经被拖走后公廨内的气氛,以及新主事谢明远的履任表现。
  后半段,笔锋一转,开始汇报武海闵的“丰功伟绩”。
  【……武郎中统筹全局,事务繁重,因秋祭后账目冗杂,分身乏术,遂将重阳登高祈福、赐宴群臣之一应细务,包括流程拟定、各衙门协调、物料清单核准、奏本初稿等,委于下官办理,言及若有疑难,可向其请示……】
  每一个字都挑不出错,充满了对上司“信任”的感激和对工作“勇于承担”的决心。
  当林砚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石壁,将纸笺塞进去的瞬间,他内心那压抑了一整天的洪荒之力终于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宣泄口。
  武海闵你个甩锅精!压榨狂!自己钱多事少离家近,天天喝茶看报哼小曲儿,脏活累活全甩给我!
  还“若有疑难可请示”?你那张嘴除了叭叭叭画大饼还会干啥?!
  林砚双手合十,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英明神武的陛下啊!求求您收了武海闵这压榨下属的贼人吧!
  祷告结束,林砚才进家门,直奔饭桌。
  皇宫,夜色如墨。
  金九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太仪殿侧殿暖阁外,如同融入阴影的一部分,手中拿着刚从槐树下石缝里取出的密报,恭敬地呈给守在门口的李德福。
  李德福接过,轻手轻脚地走进暖阁。
  萧彻正斜倚在软榻上,借着明亮的烛光翻阅一本古籍,神情慵懒。
  “陛下,金九取了林大人的密报。”李德福躬身,将纸笺呈上。
  “嗯。”萧彻眼皮都没抬,随口吩咐,“搁那儿吧。”
  李德福依言将密报放在御案一角,正欲退下,却听萧彻又淡淡补了一句:“以后林砚的奏报,不必再行摘录,原样呈给朕便是。”
  李德福脚步一顿,心头微震。
  原样?陛下这是……
  “是,老奴明白。”李德福压下心头的惊异,躬身退下,将旨意传达给阴影中的金九。
  金九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
  原样?陛下要看那些流水账般的观察记录?那么多呢。
  但他只是略一颔首,身影便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清晨,太仪殿。
  萧彻处理完几份紧急奏章,目光落在了御案一角那份略显厚实的暗纹纸笺上。
  他随手拿起,展开。
  前半段关于郑经被拖走后众人的反应和谢明远的表现,萧彻看得一目十行,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嗯,看来这谢明远倒是个可用之才,不愧是他钦点的人。
  目光落到后半段关于武海闵的部分。
  【……武郎中统筹全局,事务繁重,因秋祭后账目冗杂,分身乏术,遂将重阳登高祈福、赐宴群臣之一应细务……委于下官办理,言及若有疑难,可向其请示……】
  字迹工整,措辞恭谨,挑不出半点错处。
  萧彻的指尖在“事务繁重”、“分身乏术”、“委于下官办理”这几个词上轻轻点了点。
  他眼前仿佛自动浮现出林砚那表面恭敬温顺,内心却在疯狂骂骂咧咧的场景。
  刚想到林砚笑了笑,萧彻很快就敛去了笑意。
  武海闵?又是他。
  吏部尚书武鸿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厮在礼部祠部司,名声似乎……不太好?
  委于下官办理?
  呵。
  一股莫名的不爽悄然在萧彻心底升起。
  武海闵比林砚更早到礼部,那在林砚没到礼部任职之前,多半是压榨林砚之前的那一任祠部司员外郎帮他干活儿。
  既然林砚都告状告得如此分明了,那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李德福。”
  “老奴在。”李德福立刻趋步上前。
  “传旨礼部祠部司,除新到任主事谢明远外,所有祠部司官员,即刻入宫。”萧彻把林砚的奏报轻轻放到一边,“朕要好好审审,到底还有谁跟郑经沆瀣一气。”
  李德福心头一跳:“是,老奴这就去传旨。”
  萧彻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眼神望向窗外明媚的天光,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
  武海闵是吧?
  朕倒要看看,你这统筹全局的郎中,离了林砚这个下官,祠部司还能不能转得动。
  礼部祠部司公廨,气氛刚因谢明远的到来稍显缓和。
  武海闵正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盘算着晚上去哪个相好那里听曲儿。
  林砚则像一头被套上枷锁的老黄牛,吭哧吭哧地跟工作较劲,感觉脑细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阵亡。
  突然,公廨进来了一队禁军,禁军之后,正是李德福。
  李德福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小太监。
  “圣旨到——”李德福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
  呼啦啦,所有人都像被针扎了屁股,瞬间弹起来,跪倒在地,包括一脸懵逼的武海闵和同样茫然的林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礼部祠部司郎中武海闵、员外郎林砚、主事王俭……即刻入宫,钦此。”李德福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廨里回荡。
  所有人进宫?
  武海闵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跪在地上,膝盖冰凉,方才品茶的悠然惬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和一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寒意。
  陛下宣召整个祠部司?除了那个新来的谢明远?
  这分明是冲着郑经的案子来的,是要彻查,是要株连!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自己经手过的账目有没有被郑经动过手脚?平时收的那些“孝敬”算不算“沆瀣一气”?哪个下属可能为了自保攀咬自己?
  越想越心惊,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林砚同样惊愕,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飞快地思索:自己的奏报难道这么快就起作用了?可陛下召所有人进宫,连他这个“告状”的也要去?这唱的哪一出?
  林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武海闵那副魂飞魄散的怂样,心底那点因工作堆积的怨气竟奇异地消散了些许。
  主事王俭等人更是面无人色,跪伏在地抖如落叶,郑经被拖走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如今轮到自己了吗?
  “诸位大人,请吧。”李德福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身后的禁军无声上前一步,手按在刀柄上,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皇宫,太仪殿偏殿。
  这一行人被径直带到了太仪殿附近。
  然而,刚到殿前广场,林砚就被一名面生的内侍客气地拦下了:“林大人请随我来,陛下另有安排。”
  林砚一愣,单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