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听闻谢将军深夜拿着凤令进了慈宁宫,之后太后娘娘去了汤池沐浴。”
  “当真?”那小太监有些吃惊道。
  “满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想必不会有假。”
  苏司阳听到这就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走过去,那俩小太监听见动静,吓得往后一跌,忙跪下请安道。
  “奴才见过苏大人。”
  “自去内侍省领罚。”
  “是。”俩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应声,快步地离开,生怕苏司阳反悔要处置了他们。
  苏司阳看着小太监离开,并未挪动步子,沉吟了片刻,微微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轻鸿开口问道:“你做的?”
  他的身上,还穿着紫袍官服,一只白鹤,自宽袖振翅,喙朝着心头的方向。手上拿着象牙笏板,懒懒地搭在左手手肘处,微微偏身,那白鹤的眼睛与鹤顶红就正对着轻鸿。他的语气很淡,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轻鸿知道瞒不过,盯着白鹤纹的眼睛愣了一会儿才应声道:“小的替大人不平。”
  苏司阳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我的事,何须你替我不平。”
  “大人。”轻鸿心虚地唤了一声。
  “待回府后自己去领罚。”
  “是。”轻鸿应声。
  今日散朝早,又因着下雨,各位官员都早早地散了,苏司阳同轻鸿弯过廊道,一旁随侍的小太监撑了伞欲送他们到马车边。正走着,便听得稍远处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谢大人留步。”
  前面的人回过头,苏司阳才发觉是谢玄。自他在慈宁宫当差,已经有好些日子未上朝了,所以苏司阳才未认出来。
  依旧一身绯袍,立在雨幕之中,撑着伞,让人无端想到四个字:青松之姿。原就是年轻气盛,相貌出众,也算得身居高位,偏仪态又端得如此,当真是叫人艳羡。
  谢玄回过身,看向快步走过来的徐辛树,一时间有些猜到了,祁烬找他,所谓何事。
  “徐公公。”谢玄微颔首出声唤道。
  “谢大人,陛下传您现下去御书房一趟。”徐辛树走得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息。
  “好,有劳公公跑一趟了。”谢玄应声,撑着伞跟徐辛树往御书房走。
  “都是奴才应当做的。”徐辛树圆滑地接话,领着谢玄朝着御书房去。
  雨下了许久,加之春临,湿气氤氲,雾蒙蒙的一层,笼着皇宫,隔着雨幕,看不清远处的路。苏司阳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谢玄跟徐辛树走,一直消失在视野里,才抬步。
  临到御书房,谢玄收了伞,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小太监。
  “陛下,谢大人到了。”徐辛树在书房门前小心翼翼地开口。
  “进来吧。”里头传出祁烬的声音,平淡无波。
  书房的门开了,谢玄抬脚往里走,龙涎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被湿气裹挟着,不似冬日里烧炭那般刺鼻,反倒添了几分柔和。
  “微臣见过陛下。”谢玄跪地请安。
  “起身吧。”祁烬在批折子,手上的动作未停。
  “谢陛下。”谢玄起身,却不敢看祁烬。
  “今晨的事,想来你应当也听说了。”祁烬没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是。”谢玄在心里盘算了一路,这会儿应得倒也不心虚。
  “深夜进宫,是为何事?”
  “微臣戍守慈宁宫,太后娘娘为便微臣进出,曾交予微臣凤令。可昨日郑府设宴,微臣酒醉,见着凤令,竟忘了此前太后娘娘所托,深夜进宫,坏了规矩。马车行至慈宁宫廊下时,微臣回过神来,复而出宫。”谢玄将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听着倒真的挺让人信服的。
  毕竟昨夜里,他确乎未进过慈宁宫的宫门,也确乎于郑府赴宴,酒醉去后廊歇息。这都是可以查出来的。
  祁烬听完,倒也没有过多怀疑,毕竟谢玄曾是他的伴读,他的品性如何,他心里也有数。
  “此事,朕会让徐辛树传消息下去。”
  “多谢陛下。”谢玄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
  祁烬转而开口,谢玄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等着祁烬开口。
  “宫中流言难止,过几日母后便要动身去万疆山祈福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不便随侍了,便留在京师吧,朕会另派人护送母后。”
  “是,微臣遵旨。”谢玄低眉应声,“陛下若无旁的吩咐,微臣便先告退了。”
  “嗯。”
  从御书房出来,不知为何,谢玄的心,浮浮沉沉的,像一叶扁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都已经做好了随同去万疆山的准备,如今一下便说不去了,想来许是有些落差吧。谢玄这样想着,轻轻晃了晃脑袋,将杂念都抛诸脑后。不管如何,昨夜那件事,在祁烬这儿,算是了了。
  回到府中,椅子都还未坐热,谢英便来了。
  “谢玄!”谢英每每这样唤他,便是有要紧事要说了。谢英都还未开口,谢玄便知晓谢英要问什么。径直开口道,“昨夜我是入宫了。”
  “你……你你不会真的同太后娘娘……”谢英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阿姊。”谢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
  “昨夜不过是酒喝多了些,看到太后娘娘此前予我的凤令,一时间有些糊涂了,想要进宫还给太后娘娘,谁知还未行至慈宁宫,回过神来,又出宫了。倒是真未曾想到,此事竟闹得这般大。”谢玄解释道。
  “还好。”谢英松了一口气道,“我道你当真同太后娘娘……还心烦了大半日,不是便好。”
  看着谢英松口气的模样,不知为何,谢玄蓦然想起了盛华。立于雪中廊下清冷的模样、于雪夜相扶回避的模样、还有昨夜他抱着她时……
  “你想什么呢?”谢英见谢玄出神,开口问道。
  谢玄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吓了一跳,忙应声道:“没什么。”
  “阿娘应当还不知晓此事,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便也不让她忧心了。”谢英说着,接着嘱咐道,“你别忘了阿娘昨夜里交代你抄的佛经,去万疆山之前,可要交予阿娘。”
  “万疆山,我不去了。”提到万疆山,谢玄出声道。
  “为何?”谢英反问,立即道,“因为这件事?”
  “是。”谢玄应了。
  谢英愣了一下:“不去也好,万疆山路途遥远,又是护送太后娘娘,这差事辛苦,不去也好。”
  “既你不去了,我还是同阿娘知会一声吧,免得阿娘还为你辛苦准备。”
  “好,多谢阿姊。”
  谢英笑了笑:“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余净用了早午膳正躺在贵妃榻上,手上拿着前几日刚从盛华书架子上寻来的话本。盛华这人忒无聊了些,即便是话本,讲的也是什么官场、军营里头的事。不过比起那些个兵法、兵书有意思些倒是真的。
  外头雨声淅沥,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她喜欢的茯苓饼和茉莉花茶,好不惬意。
  “太后娘娘,陛下来了。”小宫女进来通传,余净突然想到自己同谢玄在宫中的流言,想必是传到祁烬的耳朵里了。
  思绪还未理清楚,祁烬已经进门了,门口的宫女纷纷朝着祁烬行礼请安。祁烬走到内殿,朝着余净行礼请安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帝不必多礼。”余净出声,心里甚是忐忑不安。
  祁烬落座,抿了一口刚上的茶,接着道:“下去吧。”
  “是。”阿玉领着其他人应声退下。
  余净眉心突突突直跳,不知道祁烬会说些什么。殿内很快就只剩下她同祁烬两个人了,祁烬将手上的茶盏放下,瓷器碰撞的声音很清脆,清脆之中,掺杂着一丝尖锐。
  余净摩挲着广袖边,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祁烬虽年少,可少年老成,如此年纪轻轻,便稳坐帝王之位,若是没有半点手段,是不可能的。
  “宫中流言,甚嚣尘上,慈宁宫的消息向来灵通,想必母后应当也听说一二了。”
  余净缓缓地抬眼,看向祁烬道:“哀家是听说了,皇帝如此过来兴师问罪,是信了流言不成?”
  先发制人,总是没错。
  “儿臣不敢。”祁烬敛眉接话,但看着却无半分畏惧的模样,反而有一丝嫌恶。
  “不过,儿臣想着,这流言传着,终究是不大好。于是儿臣便自作主张,让谢玄留在京师,让周竖护送母后去万疆山祈福,母后觉得如何?”
  余净听见这话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儿臣欲让谢玄留在京师……”
  “不可!”祁烬话还未说完,便被余净打断了。余净定定地看向祁烬,重复道,“不可。”
  祁烬看着余净略微迫切地模样,微微皱了皱眉,神情一下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看着余净。
  余净也并未慌,佯装有些生气道:“皇帝如此安排,是想坐实了哀家同谢玄的流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