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听着声音耳熟,皇帝抬头,“是你?”
  “当然是我了,皇上还想看到谁呀?”韩舒宜轻轻撒个小娇,又扶着皇帝躺下,“皇上,人都有生病的时候,就像老虎也会打盹,外头有大臣和太后,内里有我照看呢,您好好休息就是。”
  “皇后呢?”
  “宫里还有许多人,皇后娘娘照顾她们,调配资源,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就我闲人一个,所以自请来照顾皇上了。”
  韩舒宜继续说着,又跟皇帝闲聊两刻钟,聊到他眼皮合拢,这才轻轻扶着皇帝躺好,放下帐子。
  皇帝倏尔睁眼,听着内室轻轻的脚步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确有些没想到,宜卿会主动来照顾自己。
  脚步声再次出现,宜卿跟何欢好像把夏日的那套流水竹具搬了出来?!随后,轻轻浅浅的水流叮咚声,伴随着水仙的香气弥漫,皇帝再次进入梦乡。
  在一边倒水的韩舒宜给自己点赞,真机智,现在屋里点着炭盆,这还是现成的加湿器。
  皇帝是壮年,虽然因为年前劳碌抵抗力降低,被感染了疫病,但是好好治疗,休养生息,慢慢也就好转起来,只是生了疱疹后,痒的难受,忍不住去挠。
  韩舒宜找来鹅毛代替人手,这样挠痒不会破皮,还努力转移皇帝的注意力,“今天给皇上说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可好?”
  皇帝无奈笑笑,“宜卿拿朕当小孩哄吗?”
  “那可不是。”韩舒宜一本正经,“我是拿皇上练手呢!前些日子小六缠着我讲故事,我怕讲不好,便提前拿皇上演练,等练好了再给小六讲,正好算是皇上跟我,一起讲的。”
  “调皮。”
  韩舒宜充耳不闻,“话说从前,很远很远的西边,有个小国家住着一个智者......”
  何欢也竖着耳朵听起来,这次有贤昭仪在,不论皇上心情好还是心情差,都笑脸相迎,他们这班伺候的宫人,也好过不少啊。
  皇帝听着听着,就又睡着了,梦里,有个轻柔舒缓的声音一直小声说着故事,哄着他入眠....
  韩舒宜折腾半天,总算跟何欢换班,抚着酸痛的胳膊和腿,在小凳上休息。
  这位置是个死角,宫人看不见有人,就小声议论着,“听说了吗?宫外传起了流言,说这次宫里宫外流行起天花,是老天爷震怒,发难呢。”
  “别胡说!舌头不想要了!”
  “我也就是听到有小太监聊,听了一嘴,好姐姐,别生气,我再也不说了。”
  韩舒宜直起腰,哟,不过一小段日子,有人想要趁机搞事啊!
  她不信什么天罚这套,奈何有很多老百姓相信,新年伊始,就有天花流传,的确会让人心里犯嘀咕。
  她叫来何欢,何欢听说还有这种流言,差点跳起来,“什么人满嘴喷粪,让咱家逮着,非弄他不可!”
  “都能传到封闭的乾泽宫,可见外头流言有多凶了。”韩舒宜叹气,突然想起什么,好机会!
  “你去福寿宫,禀告太后询问流言的事,就说我有线索提供。”
  何欢领命而去。
  太后正为此烦忧。
  宫里的流言还算轻的,宫外传的更凶,直把皇帝说成治理不善,老天震怒所以降下灾难的程度。
  太后冷笑,无非就是那些执掌权柄已久的老臣,景德太子旧人,还有些当年夺嫡落败的输家,想要搅浑水而已,总觉得压皇帝一头,自己就赢了似得。
  太后正打算以雷霆之势,清扫流言,就听到贤昭仪说,有线索,她便请赴乾泽宫,先探望皇帝,再跟贤昭仪说话。
  第64章
  韩舒宜说的线索,可不是她胡编乱造,她是想起那日宫宴,有个脸蛋烧的通红的侍女,还站在廊柱下,等着伺候的场景。
  宫中是个半封闭环境,进出都要检查,若不是有人带病进宫,能传播这么广吗?!
  说起侍女,何欢也有印象,“是的,是有这事,当时贤昭仪随口提了,皇上还遣奴才去问过侍女的姓名,奴才心里还嘀咕了两句,怎么这家缺下人吗?病恹恹的都要进宫。”
  “那是谁家的仆人?”
  “是盛安伯傅家的,侍女叫拂......拂烟。”
  韩舒宜接过话茬,“太后娘娘,臣妾想起这么一条线索,觉得可能有用处,便告诉了您,兹事体大,还请您细细查探,找到真相。”
  “哀家知道,不会随便冤枉谁的。”太后点头,“这次辛苦你了,等到皇帝痊愈,哀家一定好好谢你。”
  送走太后,韩舒宜发现内殿的皇帝居然醒着,望着太后远去的背影,目光有些茫然。
  这样子,倒是有点像每次她出门,小六都要目送的模样。
  韩舒宜主动道,“刚才太后娘娘来看皇上,皇上没醒,娘娘待了两刻钟,便去忙着查天花来源的事了。”
  可不是人来了,不看皇帝就走了啊。
  皇帝嗯了一声,在内室慢慢走动活动筋骨,又重新坐在榻上休息。
  “过来陪朕说说话。”
  韩舒宜靠了过去,与皇帝闲话家常,排解他的情绪。
  她大概明白皇帝心里想什么,皇帝再尊贵也是血肉之躯,不能超脱飞升,就会有凡人的苦恼。
  她也听过一句话,在大富大贵之家,奶娘承担了母职,母亲承担了父职,而父亲则是需要讨好的上司。而此刻“父亲”需要扫清外头的风雨,便顾不上做母亲。皇帝明白这个道理,但感情上还是有些失落。
  嗯,以后对待小六时,要额外注意这个问题,不能让他失落,韩舒宜满脑子思索,跟皇帝鸡同鸭讲。
  “不知道她怎么样。”事情很难办吧
  “大概在忙。”这个点,小六应该在睡午觉。
  “或许是朕想太多。”
  “怎么会,本来就该想这么多!”那可是亲生的崽,当然要一言一行都关注,免得出现心理问题啊!
  “等痊愈了,该去看看故人了。”
  “嗯,故人?”谁?
  皇帝笑了笑,抚了抚韩舒宜的鬓发,为了方便,韩舒宜只扎了麻花辫,放在胸前用丝带束成一团。
  “我从前有个贴身内侍,叫小葫芦,跟着我一起长大的。他福薄,去的早。不过好在他的兄弟争气,靠着他在王府当差挣的银子,一路读书上进,今年开春的会试,就有他兄弟的名额。”
  韩舒宜真心实意的赞道,“那他们真的很厉害,能熬出来,以后也是苦尽甘来了。”
  读书科举说的简单,但是一路从底层考上来,非大毅力者不能做到。
  就像逆境里开出的花,挣脱压迫和束缚,也要极力朝着天空伸手。
  *
  有名有姓还有出处的侍女,太后想查,很简单。
  虽这侍女已经过身了,但是她伺候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都能顺藤摸瓜,查的一清二楚。
  且侍女居然就在这几日死了,说的是急症而亡,经过太后查证后,却发现这侍女发病的模样,很像天花,还连夜烧了尸身。
  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太后又查,发现这侍女除了在府上伺候,还会经常出入一处客栈,那客栈靠近城门后,鱼龙混杂,来往客商极多,只怕就是如此,才会染上病症。
  太后冷笑,这傅家人真有意思,一个贴身照顾公子的侍女,能够随意出入府邸,甚至染病了都要跟着,莫非是有什么蹊跷吗?
  太后查了几次没找到更多线索,加上京城中的流言,愈演愈烈,矛头直指皇帝,暗说皇帝得位不正,太后也就不再追究,直接拿出证据,降罪于盛安伯傅家了。
  晴天霹雳。
  到了此刻,京城中人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来源一个婢女。
  她四处行走,带病入宫,最后把宴席上的各家侍从,宫人,都传染了。这些人再回宫回府,传给主人,才会造成这么大面积的蔓延。
  那些王公大臣,勋贵之家群情激愤,都要傅家人给个交代。
  他们好端端遭逢祸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盛安傅家的家主,憔悴了不少,在祠堂狠狠用藤条抽着这个惹祸的儿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让你的侍女到处乱走!说!”
  傅霄年闷不吭声,直到被打晕,也没吐露半个字。
  傅家家主一扔藤条,这个儿子算是废了,闯出这么大的祸,仕途也跟着完蛋,就这样吧!
  傅家家主递牌子进宫了,一直到快入夜才回来。
  他答应了很多条件,对太后妥协了许多,连祖传的爵位都降了一等,所为一切,就是先保住傅家的门楣不倒,再说其他。
  傅家人人噤声敛气,连脚步都放轻了,生怕再惹得家主生气。
  绣楼。
  婢女替三姑娘打听完消息,又抚着胸口道,“家主现在可生气了,打的大公子下不了床,三姑娘,可要去看看大公子?”
  傅汐缓缓道,“我去看大堂哥,只怕大伯父更生气,还是算了,你替我送点伤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