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晏之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衫,袖口挽着,露出的小臂线条纤细,此刻因为用力,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点薄红。她试了两次,箱子在半空晃了晃,还是没能放稳。
  岑唯坐在座位上,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叉腰:让你骗我,举不上去了吧?
  晏之似乎也有点无奈,正准备第三次尝试,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箱子。
  岑唯终究是看不下去。
  她站起身,眉头皱着,脸上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语气硬邦邦的:“撒手。”
  晏之愣了一下,顺从地松开了手。
  岑唯深吸一口气,没费太大劲就把箱子托了起来,“哐当”一声稳稳地塞进了行李架。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点刻意为之的“轻松”。
  她拍了拍手,坐回座位,全程没看晏之,眼睛盯着前方的椅背,心里却忍不住有点小得意,自己平时的铁可不是白举的。
  “谢谢。”晏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岑唯侧过脸,刚好对上晏之看过来的目光。对方眼里有种了然的温和,像是早就看穿了她这点小心思。
  “不用。”岑唯别开脸,语气依旧冷淡,“下次想骗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力气。”
  晏之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反驳,只是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刚运动完,喝点水。”
  岑唯看着那瓶水,又想起刚才自己轻而易举举起箱子时,晏之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心里的不爽忽然就淡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她没接水,只是闷闷地说了句:“我不渴。”
  车厢缓缓启动,窗外的风景开始倒退。岑唯靠在椅背上,假装看风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旁边的人。
  晏之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深棕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
  岑唯心里嘀咕:算你识相,没再得寸进尺。
  但同时,又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她特意跟来,到底是为了奶奶,还是……为了别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按了下去。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
  岑唯从包里翻出一本没看完的书,试图用密密麻麻的文字隔绝身边那道若有似无的气息。可书页翻了三页,目光在“群体无意识”这个词条上停留了足足五分钟,脑子里却全是刚才晏之被头发遮住的眉眼。
  车厢轻微晃动,将一缕气息送进鼻腔。
  她指尖捏着书页边缘,用力到指节泛白——这味道怎么就这么顽固,像古城那夜的月光,明明早该散了,却总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刻冒出来,挠得人心头发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聚焦在文字上。可旁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岑唯眼角的余光瞥见晏之的头慢慢偏过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寸,又一寸。
  咚。
  轻微的触碰感传来,带着温热的重量。岑唯的肩膀一沉,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
  她屏住呼吸,僵硬地转过头。
  晏之睡着了。
  头歪在她的肩膀上,额前的碎发蹭着她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密的痒。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停着一只小憩的蝶。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柔和的线,褪去了平日的从容,显得有些脆弱。
  岑唯的心跳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下意识想把人推开,手都抬到了半空,却在看到晏之恬静的睡颜时,顿住了。
  “装睡的吧?”岑唯在心里嘀咕,却没再动。
  她慢慢收回手,放回到膝盖上,掌心已经沁出了薄汗。书还摊在腿上,可那些铅字全都活了过来,在眼前跳来跳去,组成“怎么办”三个字。
  推开?显得自己太较真,反而像是在意。
  不动?这样靠着算什么?继姐妹?还是……
  岑唯偷偷抬眼,看了看周围。
  邻座的大叔在打盹,斜前方的阿姨在刷短视频,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小动作。
  车厢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橘粉色,透过车窗落在晏之的发梢,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她忽然想起古城那家调香店,晏之说“你靠近我时,是这个味道”。原来被人这样靠近,是这种感觉——有点麻烦,有点慌乱,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安心。
  肩膀渐渐有些发麻,可岑唯没动。她甚至悄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晏之靠得更稳些。
  书是彻底看不进去了。岑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心里那点被欺骗的不爽,不知什么时候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悄悄稀释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想:算了,就当是……还她上次在网上帮我说话的人情。
  只是这人情欠得,未免也太心猿意马了些。
  第46章 体贴
  晏之醒来时,车厢里的灯光已经亮了。她睫毛颤了颤,像是刚从梦境浮上来,从岑唯的肩头抬起身,动作几乎不带重量,却在那个瞬间,空气被一丝细微的悸动划破。
  她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耳尖就红透了。
  “抱歉,”晏之声音低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袖口,“我好像……睡太沉了。”
  “实在不好意思,影响你了。”
  岑唯却觉得这话生疏得让她心底的不爽又生了几分。
  故意不看她,眼神停在自己膝盖上那本被翻皱的书,语气硬邦邦的:“没事,反正我肩膀闲着,就当给你当回靠垫。”
  只是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舌头——这话说得,怎么听都像在撒娇。
  听到她的回复,晏之却笑了,她的笑总是沉静而带着一点看穿一切的温和,眼里的睡意散了大半:“那谢谢你的‘闲置资源’。”
  她顿了顿,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岑唯的肩膀上:“酸不酸?我帮你按按?”
  “不用!”看着晏之就要伸出的手,岑唯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下,倏地坐直身,力气大得几乎撞上前排的座椅。
  然后故作随意地扭了两下肩,“我可是平时会运动的!这点重量我还能撑得住。”
  这话半真半假。肩膀早麻得像失去知觉,可那点酸麻里,竟掺着一丝隐秘的不舍。
  她假装整理围巾,指尖却在颈侧停留——那里还留着晏之碎发扫过的痒。
  晏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从包里拿出一支银色的护手霜,小巧的铝管在灯光下泛出微光。
  “刚才你一直搓手,指节都红了。”
  她把管口朝岑唯递过去,岑唯的指尖蜷了蜷。没有躲,也没有接。晏之的手轻轻覆过她掌心,指腹按下去的刹那,两人都停顿了。
  那触感很软带着电流般的酥麻,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顺着岑唯的血管一路烧到耳根。
  “谢谢。”
  岑唯低声说,声音里却没有谢意,只是找不到别的词来掩盖那突如其来的动摇。
  岑唯低头搓开乳霜,她偷偷抬眼,看见对方正盯着自己交握的手出神,嘴角弯起的弧度很轻。
  车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把两人交叠的手影投在车窗上,像两只挨得极近的蝶,翅膀碰着翅膀,连呼吸都缠成了线。
  岑唯忽然觉得,刚才被压麻的肩膀,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车到站时,天已经黑透了。出站口的风裹着寒气扑过来,人声喧嚣,出租车司机的吆喝掠过上空,短促而嘈杂。
  “姑娘去哪儿?古镇五十!比打车便宜一半!”
  一个穿军大衣的司机凑上来,眼神在她俩行李箱上打转。
  岑唯刚想摆手,就见晏之忽然笑眯眯地开口:“师傅,我们去老槐树巷。”
  司机眼睛一亮:“知道知道,那地方偏,给你们算六十?”
  “太贵了,”晏之语气慢悠悠的,“我们后面还有三四个行李箱没拿出来,还有折叠书桌,你这车装得下吗?”
  司机愣了愣:“书桌?你们去巷子里写作业?”
  “是啊,”晏之一本正经,“我妹妹说乡下灵感多,非要来这备战考公。”她转头看岑唯,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对吧,小唯?”
  岑唯被这突如其来的“戏码”砸懵了,下意识点头:“对……对,我还带了台灯和一箱书,全是行测题。”
  周围几个司机都笑了,军大衣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这活儿我接不了,找别人吧。”
  等人都散开了,岑唯才戳了戳晏之胳膊:“你什么时候编瞎话这么溜了?还写作业,亏你想得出来。”
  晏之笑得肩膀都在抖:“对付这些人,就得比他们更离谱。”
  她抬手拦了辆正规出租车,回头冲岑唯眨眨眼:“走了,‘考生’,去巷子里面找灵感。”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岑唯生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