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童舒岚心领神会,倒也跟着补全了惊奇:“这里面还有薄荷的味道吗?很像贵州的做法,肉倒是不老…”
  这就是老板的秘方所在了,她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徘徊,停在话最少的陈瑜身上一瞬。
  简单寒暄了几句,道了一声“那麻烦好评哦,请慢用”就溜回后厅不见踪影。
  人走了,那眼光还在似的。童舒岚心里暗想,陈瑜应当没注意到。
  这饭吃到后面,她有心故意与陈瑜亲昵,可陈瑜倒是和老周相谈甚欢,丝毫没注意到童舒岚的异样。
  童舒岚只好防备似的先去结账,那老板先交给了她小票,待几人准备离开,才独独叫住陈瑜:“这位美女,店里送你们一份小礼物。”
  童舒岚好整以暇,回头看她的把戏。
  陈瑜浑然不觉,真以为是个小礼物,抬手接过来:“谢谢你了…”她定睛一看,
  在礼物的外包装的小卡片上写着一条联系方式。
  三个盒子,只有一个写着。
  女人向她看来,低声道:“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陈瑜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了,难怪童舒岚慌着离开,她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转头过去看童舒岚。
  童舒岚嘴角绷成了直线,偏装着笑,眼尾都折出几条能杀死人的褶皱,右手拿着那团刚收到的小票捏了又捏,硬生生掐死了这张可怜的纸。
  怒极反笑的标准画像。
  这幅样子的童舒岚,还是第一次见…
  陈瑜洁身自好,工作上也从不招惹莺莺燕燕,生活里也一片空白。
  眼前这个女人…
  陈瑜颇有深意地回看了她一眼。这人该不会故意来整她的吧?
  看完,陈瑜的心思变化——怎么哄童舒岚才好呢?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掉面前的麻烦比较好,可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陈瑜拉住了上前来的童舒岚的手,向女人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这份就算了。”
  “我们的朋友,和我对象应该会喜欢的…”陈瑜眼神示意,童舒岚置若罔闻,只拿了一个,转手就递给了老周。
  陈瑜暗自发笑,看来童舒岚还算清醒,恩怨分明,还惦记着帮老周捡个小便宜。
  她又生出一点不满和期待…
  童舒岚在心里搜罗了一堆词汇要给这店差评,刚才的惊奇也全不作数!
  “走吧。”童舒岚丢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看也懒得看这个没眼色的女人。
  陈瑜倒是故意又看了老板几眼。
  老周目睹全程,跟了上去,哈哈大笑:“这老板太小气了!怎么不给我们打折啊!”
  回程的车内异常安静。老周缩在后座,目光在车顶和窗外游移,屏住呼吸,识趣地不开口,也想看看这对新晋的情侣如何面对这个问题,只留前排两人之间涌动无形的暗流。
  童舒岚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道路,下颌线忽紧忽松,自己左右脑玩起了互搏。理智告诉她这并非陈瑜的错,不必小题大做,可那股被冒犯、被觊觎的躁郁之火,却生生焚烧着她的冷静,她习惯性地想将情绪压下去…
  陈瑜看她的侧影,心跳加快了些。童舒岚生气还是第一次表露出来,却在顾忌什么而忍耐。
  陈瑜试着开口“那个老板……”
  “我先想一想。”童舒岚这么一说,潜台词就是要等她自己冷静一下了…
  老周还在,童舒岚连“吵架”都觉得是外露的失态,非要维持表面的波澜不惊,防范化解在内部那颗小小的心脏里。
  此人道心太坚定,陈瑜也替她累,往难听说就是太压抑了,喜爱闭门造车,幸好门里还放进一个陈瑜…
  门里的陈瑜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既替她感到累,又有一种恶劣的、想亲手戳破这层压抑的渴望。
  陈瑜抿了抿嘴,扪心自问,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才会失控?失控了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到了。”童舒岚有始有终,把老周送至终点。
  好戏没有上演,老周幽怨地看两人一眼,转身走了——回去又得找找张鑫的麻烦才行。
  车门关上,密闭空间里的安静骤然放大,一路延续到家门口。门锁打开的轻响过后,屋子里是一片更深的寂静。
  陈瑜换好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倒水…她看着身影显得有些僵直的童舒岚。
  此事对错分明,陈瑜又没什么错。但她可以故意舍弃一些高风亮节,以有罪论处,换得这个人泄开一个出口…
  陈瑜悄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童舒岚,童舒岚没有躲开,但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触碰。
  这种若即若离让陈瑜心里拟出一个计划:“你在生气吗?”她柔声一问。
  童舒岚缓缓吐出口气:“没有。”紧绷的声线当然出卖了她。
  陈瑜放开童舒岚,坐在沙发上。
  “给我想一个理由,”她开口,摇身一变,言辞间又站上了高位:“让你马上不生气。”
  她永远知道用哪一种语气,才能将童舒岚驯成一头小狮子…
  童舒岚转过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走向卧室。
  陈瑜耐心等待着,看着没有光波的电视屏幕,里面反射出一个影子…她的心跳在此间擂鼓。
  狮子匍匐在她的身后。
  一条细软的分散的小鞭子不知何时到了童舒岚的手中,自然地垂落。
  童舒岚强压下去的暗涌此刻清晰地翻腾起来,她颠了颠手里的小玩意儿,目光锁住眼前人。
  狮子背叛了驯兽师,又压住她的肩膀,贴在她的耳边。
  “我想好了。”
  “现在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其他安排,更新下一章的时间说不定,而且我要好好想想脖子以上怎么写…
  第49章 共生
  世界新生伊始,婴儿都没有名字。
  中国的家长在名字里寄托对孩子的期待。
  他们希望她怀瑾握瑜,品行高洁。
  于是她叫陈瑜。
  事实五五开,她是一张未曾书写的白卷,也作为一节半湿的爆竹而存在,里头炸不开的火星干耗着氧气。
  耗了三十来年,潮涨潮落,却始终没有等来一个足以淹没她的浪头。
  幼时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求在眼睛里越蒸越朦胧,啪嗒坠在情潮之间,猛一打在岸上,是一颗死掉的海虫。
  海虫已死,众生便以为她不会在情潮里陷落。
  可她低举一手,掌纹模拟着视觉的流失,她藏在湿透的薄衫里,唇微张,未经修饰的表情正溜走,导向一个不言自明的节点。
  节点的另一头就是童舒岚。陈瑜身上还黏着这头雌兽的眼睛,随时随地都要提防这头野兽扑来的啮咬。
  她被她压在墙上…听见的呼吸像是雨林之中潮湿的风,头发被搅成了混沌的神经,在错乱后又旗鼓重振,和着水化开身上的糖衣,任它溃不成军,重重摔在地上。
  顺流而下的水是甜的。童舒岚会尝到吗?
  陈瑜睁开迷离的眼,在模糊的浴室玻璃上欣赏自己这幅模样——波光潋滟,曹衣出水,水珠顺着她的曲线滑落,像是无数个见证者,记录着这一刻的蜕变。
  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被释放出来。
  人类永恒的期待,藏在爱欲之中。这是远比单纯的性更难熬的东西,后者尚可自我排解,就像陈瑜前三十年做的那样。
  但爱欲是可怖的幽魂,它有自己的主体性,只在最深的夜降临,让人蜷缩成一团,无能为力。
  耗了三十来年,终于等来了世界的另一半。
  得知这一消息,支撑重量的双腿向地面传出一阵惊喜的颤音,飞泉顺流而下,如顽皮的孩子,不得章法地在柔软的跷跷板上淌来淌去。
  仿佛她本该这样,带着一个永无可能坠落的人,坠落,像她一样,理所当然地坠落…
  坠落的手被紧握,其中的分枝被抽出,带向跷板的中间,翘起的两端在天旋地转中回拢,卷起,枝桠触碰到一片湿热的沼泽,越陷越深,溺亡在此也不为过。
  “轻点…再轻点…”这声音一往情深,把暧昧的蛛网织得密不透风。
  “你到底想要什么?”童舒岚站起来,一柄弯弯曲曲的月亮,皎洁,吐出的声音却强势合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她自己都微微怔住——那声音里藏着从未显露过的刻意引诱,像是月光下突然显现的暗礁。
  陈瑜的眼里分明写着答案。
  那双瞳孔的深处翻涌着与她相似的渴望。
  我想要你留白又克制,讲述不应属于我的温柔。我想要你将我粘连、撕扯、灼伤、塌碎、推进深渊…
  童舒岚就此沉进一片海里。
  咸涩的海水漫过感官,让她想起那些不由自主意识到的羞耻感——它们总在面对陈瑜时悄然浮现。
  起初,她会为对陈瑜产生性幻想感到羞耻,明明知道主动而真诚地表达情感是自我主体性的体现,却仍会因为对方未能及时回应而自我质疑,仿佛真挚的情感流露本身就是一种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