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被调动来的博斯维尔为这位相处了十来年的同僚致以短暂的哀悼,紧接着又跃跃欲试的想要和法国人继续打下去。
  “尊敬的陛下,我可以向您发誓,我绝对会像之前的阿尔伯特,一样给您带来无与伦比的胜利,让您的领土再一次扩张!”博斯维尔兴奋的说道。
  “不可以再打下去了,瓦卢瓦王室统治法国的时间不算短了,在这片土地上依旧拥有很多人的支持,就算占领整个了法国,接下来我也没法儿好好统治,只能面对此起彼伏的起义和叛乱……”英格兰女王说道。
  所以得见好就收,割下法国的大片领土就足够了。
  凯瑟琳王太后派了人来谈判停战协议,玛丽已经同意了。
  博斯维尔还想说点什么来劝一劝女王,但一抬头,就看到了英格兰女王脸色苍白,正用手指轻微的按压着额头,仿佛正忍受着轻微的疲倦和头痛一样。
  在上司感觉到身体不适时就不应该废话,这点情商博斯维尔还是有的,只好悻悻的把接下来的话压在了喉咙里,心里不断自我安慰。
  好吧反正将来上战场立功的机会有的是,不差这一回……
  英格兰女王这些天来又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精美的珠宝装饰,就像是很多年前给法国国王服丧时。
  有人说这是为了悼念英格兰女王的挚爱,曾经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二世。也有人说,这是一种隐形的嘲讽,多年前的英格兰女王在丈夫刚刚去世时就被凯瑟琳王太后羞辱,如今她穿着同样的服装重新回到法国,却变成了凯瑟琳王太后对着她卑躬屈膝,试图求来和平。
  谈判的地点被选在了法国的卢浮宫,英格兰女王亲自前往,再一次故地重游,法国这边没派王室成员来,而是叫了蒙莫朗西公爵来担当谈判大使。
  这挺好的。
  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一个熟人,无论是舅舅吉斯公爵,还是瓦卢瓦王室的那一大家子。
  在英国军队,驻扎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谈判进行的很顺利,玛丽如同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得到了法国的加莱、皮卡第、上下诺曼底和香槟地区,让英国的力量彻底延伸到欧洲大陆上。
  西班牙、法国先后败北,让英格兰上升的速度已经无可阻挡,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未来几十年内,英国只要依照先前制定的计划平稳发展,就会成为整个欧洲最强盛的国家。
  在海面上、在陆地上、在宗教上……
  她终于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一往无前,获得了远超伊丽莎白一世的功绩,使自己站在了荣耀之巅。
  足以名传千古、让无数后来君王羡慕嫉妒、让歌剧书籍争相记载的荣耀。
  (正文完)
  第92章 番外一
  等到事情处理完毕之后, 英格兰女王在万众瞩目下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女王到达伦敦城门口的那一天,半个伦敦的人为此张灯结彩,向天空抛洒艳丽的玫瑰花瓣, 火红的呢绒地毯被豪阔的奢侈的铺满了道路, 只供骑马的女王路过时踩踏, 两边的仪仗队卖力吹响乐器,让欢快的乐声一路飘扬,又有白厅宫里的仆人们向伦敦贫民抛洒钱币,换取一声比一声卖力的高喝。
  他们都在喊“天佑英格兰,玛丽女王万岁!” 。
  街道边,每一个人的脸庞上都闪烁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塞西尔、梅特兰德、梅尔维尔、博斯维尔 亚瑟·厄金斯、老威尔逊、爱玛小姐、达恩利勋爵……这些常常出入宫廷的重臣们, 按照各自的爵位和官职排好队伍,站在最前方迎接女王。
  被臣民爱戴的英格兰女王骑在高头大马上走过整个伦敦城, 如同每个人幻想当中的那样仪态高贵、相貌美丽,哪怕像臣民们招手致意时不苟言笑, 也自有一种优雅与威仪在其中。
  玛丽带领重臣们一起进入白厅宫举行的庆祝宴会, 跨过门口时,忽然停顿了一下, 将围绕自己的人群面孔都仔细看了一遍。
  水晶烛光的照耀下, 一切都和前往法国时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阿尔伯特。
  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生命中的金发青年, 已经带着刀刀致命的伤口,沉没在了塞纳河冰冷的河水当中。
  等到明年冬去春来时,一切都会欣欣向荣, 而他连血肉都不会留下,只剩下一具腐朽的骨架沉浸在河底淤泥里, 和那些同样死在大屠杀里的胡格诺教徒一同作伴。
  人们为女王的突然驻足而同样停下脚步,塞西尔问道:“陛下,怎么了?”
  “萨默赛特公爵……”玛丽有些疲倦的低声说道。
  英格兰女王只说出了名字,国务大臣就贴心的接上了话。
  “萨默赛特公爵是英格兰永恒的民族英雄,泰晤士报上已经刊登了公爵的英雄事迹,规模宏大的葬礼也正在筹备当中……”塞西尔说道。
  国务大臣的安排相当稳妥,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之前赏赐给萨默赛特公爵的领土回收王室、私人财产则按照比例赠送给公爵生前亲近的好友,打败法国这样辉煌的功绩应当被登上报纸大肆宣扬、葬礼也应该选择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萨默赛特公爵始终没有结婚和生儿育女,那么他还会连带着照顾好公爵遗留下的亲戚。
  总之,一切都很贴心。
  于是玛丽将先前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平淡的说道:“你做的很好。”
  ……
  等到热闹的宴会终于结束之后,喝了不少酒的英格兰女王让侍女们都离开了自己的卧室,紧闭房门,慢慢的躺在了丰厚柔软的白貂皮当中。
  这是萨默赛特公爵去年打猎获得的皮毛。
  假如他单单送给女王,那么玛丽绝对不会收,但他将自己一整年的皮毛收获还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了宫廷内出入的七八个贵族和好几个贵族小姐,那么女王再拒绝公爵的赠礼有些不给面子了。
  于是她收下了这份新年礼物。
  白色的貂皮很好、很暖和,洁白的像是冬日的大雪,温暖的像是壁炉边的篝火,马丽将自己裹在这张貂皮里,忽然抑制不住落泪的冲动。
  一声推门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玛丽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说过,不要进来打扰我!”
  “是我,陛下……请先洗漱一下再睡觉吧,不然对皮肤不好。”赛顿说道。
  女王没有回答,赛顿就当躺在床上的女王默认了,将镀银的脸盆放好,倒上玫瑰花瓣、 热水和薰衣草精油,再拧好毛巾后走到床边帮女王擦脸。
  暖乎乎的毛巾擦拭过脸上,玛丽动了动浓密黑长的眼睫毛,忽然小声的问道:“……我在哪里?卢浮宫吗?”
  “天呐您喝了多少酒,怎么连自己在哪里也搞糊涂了,您现在回家了……”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说到一半,忽然惊慌起来“……陛下,你怎么哭了?”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王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温凉的水渍顺着面颊流过,一滴滴落入白色的貂皮当中。
  女王的流泪并不明显,没有急促呼吸的哽咽、没有痛苦难过的话语,身体的起伏和吸都很平稳,只有一滴滴流过面颊的透明水渍透过手掌,昭示着内心的痛苦。
  “……我回家了。”玛丽闭着眼睛,重复着说道。
  几个月来她刻意避免回想有关于阿尔伯特的一切。
  她可以不去想当初他伤痕累累的躺在甲板上,不去想她某次提笔写完一天的公文后,从二楼的窗口看着他骑在白马上走过窗外青草地、不去想那年爱尔兰洁白的月光下,他悲伤难过的目光、不去想骑士比武的大赛上、他单膝跪地献给自己的鸢尾百合、不去想接种牛痘的那天正午阳光下,他紧张不安的苦笑……
  所以她可以不需要痛苦、不可以哀悼,像从前一样,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国家上。
  她可以剪切掉有关于阿尔伯特的一切记忆,再轻轻扔进记忆的深处,如同撕掉笔记本上最无关紧要的几页。
  她……她以为她可以做得到。
  但是赛顿说她回家了。
  家不就是让人放松的地方吗?于是一切的回忆在躺下的一瞬间席卷而来,无数个过往回忆的碎片,像是刀片一样血淋淋的在灵魂上割扯,带来比听到噩耗的一瞬间更为猛烈的痛苦。
  “阿尔伯特死了,永远退出了我的生命里……”玛丽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为什么死的人会是他呢?不应该啊,他应该好好活着,和另一位淑女结婚生子,过完幸福的一生。”
  赛顿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悲伤的看着女王,过了一会儿,脱下鞋坐到床上,将女王的上半身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脊背,就好像她们还是小时候互相玩闹时一样。
  “有人从那里经过,不料,他没有了。我也寻找他,却寻不着。你叫他们如水冲去,他们如睡一觉。”
  “看啊,神的帐幕在人间。祂要与人同住,他要作祂的子民。神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