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弥撒……而是来自撒旦魔鬼的黑弥撒!”
  人们大声叫唤着,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的冲上了布道台,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在地上,响起一阵清脆的噼里啪啦声,又将珍贵的蜂蜡蜡烛全部扳成两段,丢在地上狠狠踩碎!
  小教堂里,本来挂了基督受难像和圣母玛利亚怀抱圣子的雕像,由来自于意大利的雕刻家尽心打磨而成,不论是木料还是大理石,都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又披了上好丝绸和宝石制成的衣服,让基督和圣母悲天悯人的表情栩栩如生,谁料这反倒成了新教徒眼中的又一个罪证。
  诺克斯牧师叫他们过虔诚朴素的生活,穿着麻衣守着斋戒,不能有任何世俗的奢侈享乐,以便于死后上天堂,可这异端的偶像上竟然如此奢侈,这难道不是犯了七宗罪里贪欲的罪过吗?
  只听轰的一声,这两座雕像竟然被□□的新教徒们一起推在地上!十字架裂开,基督的圣躯顿时一分两半,而圣母洁白的头颅和身躯也四分五裂,光荣不再。
  角落里奏响圣歌的乐队早就停下来,和布道的天主教神父一起躲在了墙边,不敢上前阻拦,而四玛丽们也吓得瑟瑟发抖,被几个卫兵包围保护着,簇拥着女王不知所措。
  玛丽早就在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就明智的远离了小教堂中心,没有正面面对那些新教徒,眼看着小教堂已经被新教徒们打砸成一片废墟,确保了这些人罪无可恕,没有办法以任何借口开脱之后,立刻对着一旁的博斯韦尔伯爵做出了手势。
  ——让卫队进来抓捕这些新教徒!
  博斯韦尔伯爵眼睛发亮,立刻领命而去。
  由于早有准备,卫兵进来的很快,由于新教徒们全部都一拥而入小教堂的缘故,守在大门口就可以一抓一个准,他们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就将这些新教徒们双手捆好,一个接一个地驱逐到了荷里路德宫外的草坪上,叫他们挨个跪好。
  这些最为狂热的新教徒们,在怒气勃发、肆意打砸小教堂时多么像勇猛的狮子,就在士兵揣着武器赶来之后,就多么像软弱的羔羊。
  跪倒在刚刚长出绿色新芽的草坪上,早春阴凉的冷风就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他们因为怒火和信仰而发热的脑袋上,带回了这些新教徒的理智,让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开始瑟瑟发抖的害怕。
  天主啊,他们居然冲击了王宫,冒犯了女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他们今天怎么会这么鲁莽?!
  “陛下,一共一百零三名冒犯您威严的暴民,全都跪在宫外听候您的发落。”博斯韦尔伯爵走进教堂里说道。
  “做的很好,伯爵。”玛丽说道。
  玛丽在侍女和卫兵的簇拥下走出教堂,来到了那些新教徒们面前。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们做出了如此大胆之事,竟然胆敢冒犯国王的威严!”玛丽高声说道。
  “陛下,求您宽容,原谅我们……”
  “肯定是有一个魔鬼在我的耳边说话了,才让我不小心犯了错。”
  “诺克斯牧师说有天主教正在做弥撒,我们过于愤怒,被冲昏了头脑。”
  ……
  人群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说道。
  玛丽默不作声的听着,在听到约翰·诺克斯的名字之后,果断走到了提起来的那个平民面前。
  “这么说,是约翰·诺克斯牧师像你们说这里举办天主教圣事了?”玛丽打断了他的话,果断地问道。
  “是、是的,诺克斯牧师说这里举行偶像崇拜。”那人惶恐的说道,没有敢说诺克斯牧师还说了玛丽女王是女巫,由她而带来的灾难数不胜数。
  “那么,也是诺克斯牧师前来指使你们冲击王宫、打砸小教堂的吗?”玛丽又问道。
  “……”
  那个人紧紧的抿着嘴巴,脸色苍白出汗,默不作声。
  “倘若不是,那么你们就不再是从犯,而是主谋,是自己主动而有意义的前来冒犯我——你们的君王和主宰!从犯可以获得谅解,而主谋不可以,而这是需要处以绞刑的罪名,现在告诉我,是你们自己前来,还是诺克斯指使你们前来的?”玛丽又一次提高声音,威严的说道。
  听到绞刑两个字,那个人顿时膝盖一软,几乎趴在了地上。
  “……当然是诺克斯牧师让我们前来的,陛下,这绝不是出自于我的本意。”过了好一会儿,那个人才小声说道。
  草坪上很安静,只有一些小虫的鸣叫声和呼吸声,跪倒的新教徒们,大部分的人对那个人怒目而视,似乎在谴责他背叛信仰和诺克斯牧师,还有的人目光却开始漂移犹豫,张口欲言。
  慢慢的,断断续续有零星的声音响起,纷纷表示是诺克斯木事指使他们冲击王宫,而他们仅仅是是暂时被怒火冲坏了脑子而已,请女王宽容他们这些愚笨的平民。
  玛丽退后几步,轻微地挑了挑眉头,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约翰·诺克斯牧师,我虽然没有与他见过面,这也听闻过他的名声,人人都说他是一位极其虔诚、朴素、具有智慧的修士,拥有这样的美德,哪怕他是新教徒,我也在心中极为尊敬他,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挑动无辜的平民来攻打我的王宫,这实在令我吃惊。”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博斯维尔伯爵在一旁适时地说道。
  玛丽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伯爵,那就去爱丁堡里把这位牧师请过来吧,我要当面问问他。”
  博斯韦尔伯爵领命离开,女仆们去宫殿内搬来了打猎野餐时的长桌和椅子,请女王坐下,短暂的等待几分钟。
  ……
  当约翰·诺克斯被女王传唤,大步走到荷里路德宫时,这个有着鹰勾鼻的老人脸上神情并不是惶恐不安,而是兴奋自信。
  他是上帝的仆人,一生都在为拯救腐败的教廷而战,除了上帝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感到惶恐,那怕他即将面对的是所谓的苏格兰女王。
  这是危险,也是机遇,倘若他能在宗教辩论当中赢得女王,那么必定可以在苏格兰一举成名,彻底奠定加尔文教派的权威!
  “很荣幸见到您,陛下。”约翰·诺克斯微微弯腰说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撇了一眼那些虔诚信徒。
  这有些出乎诺克斯的意料。
  明明荷里路德宫的守卫并不算森严,上百个人一拥而上,冲入外面的小教堂,哪怕会被不幸逮走十几个,也应该有大部分人能够立刻跑回爱丁堡。
  现在怎么会被全部抓获?
  在等待这个牧师的期间,莫里伯爵在听闻这里动静后立刻赶了过来,玛丽见到这位兄长赶来,马上就叫人去把梅特兰德也叫了过来,并且给他们两个赐了座,让他们坐在自己的左右两侧。
  玛丽上辈子就知道这个新教牧师的口才有多好,因此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刻就扣了一顶高帽子上去。
  “诺克斯牧师,有一个关于你的指控实在令我吃惊,你知道吗,这些今日冲击我王宫的暴民竟然说是你命令他们这样干的,难道你是有意反叛我的统治?”玛丽冷冷说道。
  这是意料之外的污蔑!
  已经被宗教争辩准备好了长篇大论的诺克斯张口结舌了一瞬间,脱口而出道:“绝无此事!”
  “看看你身后的人,跪在这里的暴民们都这样说,难道他们是在污蔑你吗?”玛丽问道。
  约翰·诺克斯沉默了几秒,感觉到了身后百余道紧紧追随的目光,一股怒火顿时冲上心头。
  承认,那么公然反抗一国君王的他将会被立刻投入监牢,甚至拉上断头台。
  反对,那么这些为了天主和他而献身的民众们会大失所望,以后也未必再愿意为他做事。
  过了好一会儿,约翰诺克斯说道:“陛下,您可曾听说以色列的耶洗别女王,那个自诩为高贵的女人,她崇拜异神的庙宇、迫害上帝的虔诚修士,甚至就连先知以利亚也没有逃过那个女王的毒手,想要将先知置于死地!这傲慢邪恶的女王,自以为拥有地上王国的财富,便可以不把天上的真神放在眼里,最终被人从窗户上扔下去摔死,这等事迹,要我们所有的后人都要引以为鉴!”
  “你在拿耶洗别女王比喻谁,我吗?一个是异教的女王,一个是蒙上帝恩宠、奉上帝之意来统治苏格兰的君主,你要拿这两者相提并论?”玛丽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绝无此意,只是向世人陈述圣经当中的故事,让他们引以为鉴,不再犯错而已。”诺克斯狡猾的说道。
  “那么我和在场的人已经听完这个故事了,就继续转回正题吧,你是否指使着他们来冲击我的王宫,反抗我的统治?”玛丽继续问的。
  “我自然绝无此意,只是假如父母发了疯,想要杀死他的儿女,这时候他的儿女就有权反抗父母,捆住他的手脚,夺走他的武器,同理而言,假如王公贵族会摧残上帝的虔诚信徒,那么如我们一般的信徒也有权反抗这些王公贵族。”诺克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