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旖旎春迟迟 第22节
  崔毓真点点头,抱着猫儿继续走,走出月地云斋最后一道门,身旁的表姐突然问:“她经常与你哥哥在一起?”
  “嗯,哥哥可宝贝她了,还与她同桌而食。”崔毓真嘟了嘟小嘴,“她和哥哥在屋里的时候乳母就不准我过去捣乱。”
  卓婉茉的脸白了三分,转而又释然了:通房而已,便是再来两个也不难接受。
  倒也不是她宽宏大量,而是从小受到的规训如此,崔令瞻的财富、权势、能力、相貌样样拔尖,拥有他就能同时拥有荣华与爱情。而样样不如他的男人要么女人更多,要么软弱虚伪。
  再傻的女子权衡一番都知该如何选。
  想通了这些,卓婉茉的脸色恢复如初,通房什么的,权当是他找人帮正妻分担生育的压力。
  改日会会阿芙,抛点好处看她接不接,若是个机灵的,卓婉茉不介意与她友好合作,互惠互利。
  昨日未能告知程芙的好消息,今日付氏总算如愿转达。
  她飞快地赶到月地云斋,竹筒倒豆子似的讲道:“天大的好消息,快看,是你一直想要的完整版《脉经》,不止如此,还有《难经》、《大小方脉》,全都是荀御医所赠!”
  付氏眉飞色舞,额头都有些发红,“若你不嫌弃,他还想指导咱们明年的太医院会选!”
  “咱们”两个字让付氏兴奋得无以复加,原来她自称程芙的开山弟子,且正在学习程家的独门针阵,荀御医就把她也算了进去。
  听完这么一通,程芙难免惊讶:“他一个御医对我的针阵好奇?”
  付氏连连应是,“不知他从哪儿得知的你会金针止血,因缘巧合打听到我这里,算他问对了人。我跟他说完,他比我还兴奋,拿了一堆好东西与我交换呢,就为了学你的针阵。”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咱们大赚特赚,他可是御医!”她嘿嘿笑着搓搓手,“可我也不能擅自教他,就应下帮问一声,上回你不是说谁都能学的……”
  将来荀御医教程芙就得把她算上,而程芙教荀御医自然更会教她。
  跟做梦似的。
  程芙翻了翻三本珍贵的杏林书册,轻声道:“谁都能学。”
  付氏眼睛一亮,“你同意了?”
  “嗯。”程芙抬眸看她,“会考前若能得他襄助,有何不可?”
  大部分手艺不传外人无可厚非,唯医术不行,反而懂得人越多才越好呢。这是阿娘的医道,也是留给她的传承。
  付氏向来话痨,唯有跟着程芙习针术才难得的安静,想来年轻时也是个医痴。可一旦休息,话匣子立刻打开,从南说到北,大大小小的,听的多了让人对王府也有了更深的印象。
  “可怜的阿云。”付氏叹口气,“我去的时候桌上一堆带血的纱布,他还没成亲脸皮薄,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瞅,那么多血,等回家再敷药得受多大的罪。”
  程芙安慰她:“凌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你用我的方子给他配副药,保管好得快。
  付氏来了精神,“那敢情好。”
  程芙不仅赠方还赠买药的银子,十分仗义。
  现今的付氏早不似从前,待程芙之真心少说也有八成,真心里又掺着敬,为其做事不亚于为自己做,再没有半分偷奸耍滑。
  在家休养的凌云很快就收到了付氏送来的两大包药。
  全是程芙的心意。
  彼时下人将将为他包扎完伤口,他抓起窄袖衫、棉袍一件件套上,捻了粒果仁丢进口中,边嚼边道:“仗义。”
  屏风外头的付氏一听连忙迎合,“当然仗义,芙小姐特别善良。”
  “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便当她仗义了。”凌云眯着眼。
  芙小姐可能是被男人惯坏了,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只要她一示好,男人就会一股脑为她鞍前马后。
  付氏脸色一黑:“怎么说话的,人家记着你感激你不行吗?她一个孤女便是存心攀交情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你瞧不上推了便是,何必阴阳怪气的。”
  “大娘,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被个小姑娘哄得五迷三道。”凌云说,“你可知她以前做什么的?”
  生母被富家子抛弃后边行医边做私-娼,带着她出入深宅大院,她有没有做只有鬼知道。
  在徐知县家因为勾引大少爷才被罚去田庄,那之后又与二少爷徐峻茂无媒苟合、私定终身、伪造册籍逃婚,桩桩件件,哪个正常女子做得出做得到?
  此般心机再加上美貌,使得她的套近乎着实令人倒胃口。
  付氏:“我不清楚她的过往,也没兴趣知道。”
  凌云挑眉道:“有兴趣我也不说。”
  付氏摊摊手,拎起药走人。
  出师未捷,撞一鼻子灰。
  程芙扫了眼原封未动的药材,不以为意,浅淡道:“日子长着呢,也不只有这一条门路。”
  “荀御医!”付氏福至心灵,蓦地抬起头,“他是京师人,亲切又风趣,还跟我坐一起嗑瓜子呢。”
  且在太医院当值,打听注册备召的医女易如反掌。
  但御医也是外男,接触起来肯定得过明路。程芙略一沉吟,“我如今身份尴尬,还望大娘先与荀御医说得婉转些。”
  她不是普通的婢女,是毅王的玩物。
  付氏温声回:“他早已知晓。从大家对你的称呼就猜到了,所以才问到我这里,并不敢去月地云斋打扰你。”
  是个聪明人,素未谋面却已心照不宣。程芙感到轻松,道:“那你们等我好消息,我来安排,在王爷跟前过了明路大家都便宜。”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付氏欣然应下。
  在付氏离开后,程芙独坐小窗子边,直到日影西斜,晚霞烧红了天际。
  她在清安县寄居那些年,涨过不少见识,徐夫人每逢年节,都会命人包节礼赏王捕头,王捕头则帮徐夫人处理诸多“琐事”。
  然而这套在凌云身上不好使,他全程跟进苏姑娘一案,清楚她的底细……程芙缓缓咬紧自己的下唇。
  高傲并不能把人变得高贵,此间已是泥泞,想要逃出王府,唯有利用崔令瞻本人,否则只能烂在这里了。
  …………
  这日崔令瞻在军营待到傍晚。
  墨砚轻手轻脚走进营房,俯身拨拨碳火,试了茶水温度,换上一盏更适宜的。
  毅王突然起身,他忙跟去,拿起衣架的斗篷,在王爷的脚步即将迈出门槛前为其披上。
  崔令瞻自己系好衣结。
  这一连串换成阿芙来做肯定能难死她,崔令瞻忽然笑了,想起她许多窘迫的模样:第一次服侍他宽衣时的生疏;分不清哪只玉杯是漱口的哪只是喝的;有时还会被突然的西洋钟声惊得抖一下。
  全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且她也不一直那样,现在就利落沉稳许多。
  月上树梢,山中清冷,值夜官兵路过,不时传来金属铠甲发出的嚓嚓声,蓦地发现毅王,纷纷肃立行礼问安。
  毅王点点头,沿河默行。
  再不回去阿芙可就睡着了。
  她有没有如约等他?践行当日的承诺——初九伺候他。亦或因他没出现而松了口气?
  崔令瞻期盼已久的初九,临了了却又跑出来透气,夜风吹得他不断清醒。
  清醒地意识到重要的事应当赋予隆重的意义。他与她的第一次,不能也不该糊里糊涂发生,总要有点仪式感,好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尖锐的猫叫撕裂夜空,崔令瞻扭头,又遇到那群野猫,靠军营的泔水桶吃得膘肥体健,形成严格的领地意识,不允许任何猫儿过来分享。
  被追逐撕咬的仍是上回那只,竟还活着。
  他举步走过去,野猫一哄而散,独留挨打的小猫躺在枯枝败叶间,呼吸微弱吸,睁大亮闪闪的猫眼盯着一步步逼近的人类。
  “唉哟,真埋汰,交给奴才吧,王爷您歇着,千万别碰。”墨砚哪敢让这个祖宗下手,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翘着手指捏起小猫,笑道,“还活着。”
  小猫倔强的眼,映满了月光与宫灯,仿佛水中的明月。
  崔令瞻饶有兴味打量。
  次早天不亮,他回到王府府,将小猫交给程芙。
  “它叫乌金姑。”他说。
  程芙:“是。”
  因是出发去目池山的日子,众人不得不早起,程芙睡眼惺忪,登车时脚下晃晃悠悠,崔令瞻不放心,轻揽她一齐进了车厢。
  亲昵如斯,月地云斋的下人见怪不怪。
  崔毓真瞧见了,做个鬼脸哼一声,小跑几步,在仆婢的服侍下登上瑞康公主的马车,卓婉茉撇开脸紧跟其后。
  卓霄安不愿同行,正躺在屋里睡大觉,无人在意。
  车夫扬鞭一甩,轮毂嗡嗡,王辇自街门的八字影壁前出发,摆导随行不下五六百人,所经之处,沉香如雾,烛炬如星。
  上次站在王府外还是三月,如今已然腊月。程芙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深空不见云月,周遭被行驶的队伍照得亮如白昼,她隔着明瓦窗朝外远眺,影影绰绰。
  崔令瞻打开另一侧车窗,与凌云低声交谈。
  “王爷,将士们昨儿在冰嬉场烤了您赏赐的肉,都说好吃,哈哈哈。”
  “拿出真本事给本王瞧了,还有重赏。”
  “有王爷您这句话,属下今年可要冲了。”
  “往年也没见你不冲。”崔令瞻说。
  凌云嘿嘿地笑,含笑的眼无意识地越过毅王投向了程芙,微不可察一滞,转而别开脸,崔令瞻关上窗。
  窗外凌云翻身上马,哒哒哒跑向队伍前头。
  车厢安静可闻针落,崔令瞻启音道:“乌金姑,仔细养。”
  程芙:“它是不是很贵?”
  “长得像你。”
  “不像。黑乎乎的,有点丑。”
  崔令瞻含笑,“你以为自己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