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除此之外再无交际。
  只因吴老多年在地方上的案子钻研,往往一晃眼就能瞧出关窍,又叫往日的同僚送了个“吴鬼眼”的诨号。
  严问晴可见识过“鬼眼”的厉害处。
  也是知道这位长辈常同三教九流打交道,严问晴这些年刻意未与他有过往来。
  李青壑能这么快放出来,吴老占了大半功劳。
  是以严问晴提出宴请贵人时,杜夫人一口应下。
  李青壑闻说昨日之事,也对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刑名很感兴趣,巴不得赶紧见一面,叫他好好问问如何从一只手就能辨出旁人的跟脚。
  他还多问几句吴老的脾气秉性,真心想结交人家。
  说完正事,严问晴又道:“谷子不小心吃了你的伙伴,我已教训过它。你若觉得院子里寂寞,不如聘只狸奴,左右也不过两只灰旋风的大小,一样长须长尾、灵动善跑。”
  话说的好听。
  实则严问晴方才看谷子时,听得杂物房里似有异动,疑心李青壑带回来的那只耗子一夜之间召集不少旧部前来勤王,怕栖云院叫耗子占做鼠窝,便想招只虎舅恫吓一番。
  从李青壑先时对着已经故去的灰旋风两面三刀来看,这厮待共同遭难的狱友也没几分真情,闻严问晴想养只猫儿,满口应下,自顾不得思量灰旋风的鼠子鼠孙如何过活。
  用过餐,严问晴吩咐凝春提上花厢要出门去。
  一眼便是女儿家的活动,李青壑却急急把麦饼从喉咙眼里攮进去,跟上严问晴朗声要随她一道出门。
  在牢里关了好些日子,李青壑既恋外头的热闹,也贪赖在严问晴身边的时光。
  严问晴却不觉。
  在李青壑忽然出声要与她同行时,她下意识带着警惕望了眼凝春,凝春亦将手搭在花厢上,身形微微紧绷。
  这花厢下层,正藏着那只黑漆拜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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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李小爷对自己严防死守的行为毫不知情
  第30章 郎君挥金如土,娘子居心叵测 买买买!……
  万幸, 严问晴很快反应过来,李青壑不过想一出是一出,并未对她与凝春此次外出有什么怀疑, 于是改了态度笑盈盈与他同行, 免得露出马脚。
  马车已经套好。
  因李青壑突然横插过来, 此前吩咐准备的马车车厢小了些, 坐不下许多人, 李青壑干脆利落地抛下竹茵。
  反正出门带上竹茵的习惯,也是他婚后莫名其妙得的。
  车停在东市外。
  严问晴下车后对紧随其后的李青壑道:“壑郎,烦请你帮我采买些东西可好?”
  李青壑自无不可。
  但他从严问晴这话里听出她不打算与自己同行:“那你呢?”
  严问晴道:“我约了泉水巷一位制胭脂的娘子, 要去人家屋里调制, 你可不能跟去。这是人家私方, 哪里舍得到咱家去做?还是我请上许久, 才肯了这次。”
  她又道:“先时说好为夫人制一丸婴香, 才想起来前几日落雨,不慎洇了几味香药已用不得,劳烦你替我跑一趟。”
  如此,李青壑不好不从。
  问及缺哪几味香药, 严问晴稍一思索,含笑曰:“甲香、麝香、丁香、楠木、龙脑、马牙硝、炼白蜜, 你各取个几两就是。还有甘松、零陵、茴香,你也买些,我闲时为你制一丸十里香。”
  听得自己有份, 李青壑乐颠颠跑腿去也。
  严问晴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记全那么多种香药,只将他支走要紧,随后嘱咐驾马的仆从在此等候,自己则携凝春往一条街外的泉水巷去。
  及至一户悬着大红花灯的人家外, 凝春上前叩门。
  衣着朴素的年轻娘子开门恭敬迎严问晴入内,绕过影壁,院子里正摆着一缸刚刚醋洗过的红蓝花。
  不多时,穿着麻布衣裳,戴着眼纱的二人带上纸伞从后门乘一架不起眼的马车离开。
  且说李青壑至店,竟将严问晴方才一口气说的八九种香药分毫不差的复述出来,他不懂香,遂将钱袋子往桌上一拍,大爷似的自报家门,而后近乎威胁道:“拿最好的出来,若是叫小爷我发现你们以次充好,小心你这门面。”
  店家听得李小爷威名,忙不迭小心伺候。
  又听李青壑问:“用这些香药配的十里香是个什么玩意?”
  店家赔笑道:“许是荀令十里香。”
  “荀令?”
  店家解释道:“尝闻‘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后人附一风雅,创十里香以为名。”
  提到这个李青壑精神了:“原是三国的荀彧?”
  店家连连点头:“正是。”
  李青壑正为听到个熟悉的名字对此香感到亲切,又闻店家吹捧道:“时人以此香视作文人骚客气度非凡之征,可谓士人才子令人过而不忘的雅香。”
  原是想借此赞美李小爷。
  他却不知恰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李青壑撇开眼。
  他对自己的不学无术尚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听得此香显劳什子文士风度,向来只甘居天王老子之下的李小爷,忽然生出几分怯懦,仔细思来竟是他心觉怕配不上此香。
  奇谈!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奇谈!
  区区碾作粉末烧成灰的香,搭一个牵强附会的名头,合该是它配不上顶天立地的李少。
  李青壑恼羞成怒:“那什么零陵、甘松,不要了!”
  店家唯唯诺诺。
  岂料不过一时半刻,李少爷又咳嗽几声,道:“装一份。”
  到底是晴娘叫他买的香料,晴娘还答应要制香给他,虽然这香是沽名钓誉的腐儒妄生穿凿的名号,但香是晴娘送的,那他也勉强认此香与他相配。
  等会或可买个新的香炉。
  再定新的樟木箱子,用来存放熏过香的衣物,使香气散得慢些。
  还得制几套新衣,既是荀令十里香,应有大袖宽衫作配,长袍曳地,行走时飘然若仙,方能显出几分文人风流。
  想着想着,李青壑一把推开店家奉上的茶汤,兴冲冲往集市采买去。
  好一通丢金撒银,定下不知多少香炉、衣箱、样衣,李小爷花完钱神清气爽地走出店铺,眼一瞟,瞧见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饼店,叽叽喳喳吵得很。
  李青壑就喜欢凑这热闹。
  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一身牛劲,硬生生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也不管谁在他的绸衣上摁出几个黑手印,只抻个脑袋往里瞅。
  但见店家支着一口油锅,取裹满雪白蛋糊的豆沙肉油卷没入熟油中,炸得金黄脆壳后捞起,放油纸里递与客人。
  做的是网油卷。
  李青壑买了个先尝,脂香扑鼻、绵软适口,可见这家店火候掌握得不错,遂大手一挥:“再给爷做八个雪菜馅的!”
  “客官,咱家这网油卷做不得咸口。”
  也不是不能做,只是店里生意兴隆,早备得豆沙馅,若依这小公子所言改雪菜馅,还得重新备料,实在麻烦。
  李青壑见店家不依,当即掏出两锭明煌煌的金元宝敲在桌面上。
  “做不做得?”
  周围吵着拿份网油卷的顾客齐齐一静,无数双眼睛都被这元宝黏住了。
  店家也瞪大了眼,顾不得油锅里滋滋作响的网油卷,忙抹走这俩金坨子,朝李青壑赔笑道:“做得、做得!”
  别说做两个雪菜馅的网油卷,就是这位小爷要他把桌腿子包进网油卷里,他也包得下。
  不多时,李青壑一手拎着小吃点心,一手领着各色香料,回到马车处,等了半刻钟坐不住,又折回集市上四处巡视,看中的东西,大件着店家使人送到李家,小件则跟个力工似的一趟趟往马车上搬。
  话分两头。
  在李小爷勤勤恳恳帮集市商家清理库存的时候,乔装改扮后的严问晴已抵达老地方。
  今儿的天一直阴着。
  从院门外走来时落了场小雨,凝春收起伞放到严问晴右手边。
  严问晴将拜匣丢到户自矜面前,扶案面覆寒霜道:“你意欲何为?”
  户自矜挑眉:“不过想见你一面,你已不在严家,我只能将拜匣送至李家。”
  严问晴冷笑一声:“我当日同你说的清楚明白。你既然将此物送到李家挑衅,休怪我不留情面!”
  言罢,竟随手从伞柄中抽出一柄尺余长的短刀,向户自矜挥去。
  户自矜大骇。
  万万没想到严问晴竟如此凌厉,甫一见面就要动手伤人,他慌忙后仰躲避,却听得“咄”一声,削铁如泥的宝刀剁去红木桌角,严问晴提刀直指户自矜,冷声道:“这杯罚酒你可要饮?”
  户自矜目光闪烁,道:“分明是你先设计我,何必假惺惺说这番话。”
  “什么?”
  严问晴皱着眉头盯着户自矜,又恍然大悟般气道:“好你个户自矜,原是无凭无据怀疑我做了什么,送这东西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