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发现南星虽然长着张温柔小意的皮相,实则全然不是那样的人。
  大部分人都是越生气越暴躁,南星偏生反过来,动气时会冷静得吓人,反倒教人心里发毛。
  就像现在这样,虽然语调温和,形容淡漠,但保管是有人要遭殃的前兆。
  显然,谢澄不希望这个人是自己,为防南星再生气,他默默摇头。
  南星知道谢澄不是因为她挨打,还真就恢复了往日嬉笑怒骂的鲜活模样。
  谢澄暗松口气,嗯,他觉得自己参透了一门玄奥莫测的绝世功法。
  南星眼瞅着他竟然有些开心?手臂伤成这样子,他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你出去!”
  好,现在谢澄就笑不出来了,南星见他蔫头耷脑地离开房间,这才又重新瘫倒回软榻上,计划下一阶段的行动。
  根据传说来看,混沌珠只怕被分为好几个部件散落九州,谢澄知道一部分混沌珠的下落,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告诉她。
  自己还得想点其它路子才对。
  第10章 枕月山遇袭心生隙
  锦缎被褥陷出个人形,两辈子头回睡这么舒服的床,难怪说“富贵软人骨,温柔乡是英雄冢”。
  她闭眼嗅着熏香,浑身都放松下来,真想睡一场酣畅淋漓的午觉。
  一炷香时间不到,南星已换上天外天内门弟子的门服。
  昌荣色短衫配蒲紫襦裙,腰间系带上挂着从未离身团花储物锦囊,宝髻用水华朱色发带松松挽就,未妆铅华。
  那发带上,隐约闪动着金色的法纹。
  倒是与此前身着短打劲装时的样子大为不同,眉眼间那点子江湖逸气却始终未改,华服加身也掩不住骨子里的不驯。
  这午觉到底还是没睡成,南星推开门抬头便撞上等在外面正盯着她的谢澄。
  南星指着谢澄身上皱巴巴的私服,不明白这人怎么专爱当门神:“你怎么还不去更衣,是打算把这身行头穿到地老天荒?”
  谢澄看着那红色发带像簇火苗在她发间迎风招摇,心底有点隐秘的欢喜。
  他没有告诉南星那发带并非弟子门服中的一部分,而是他昨儿个不慎落在桌上的家传法宝。
  只是将错就错,任由她当作个普通物件绑在头上。
  谢澄忽然觉得唇齿发涩。
  他长睫微垂道:“家主带了不少卷宗让我批阅,此刻正在芝兰坊。”
  南星了然,这是跑她这里躲清闲来了,难怪守在门边不肯走。
  她将原本心头滋生的一丝奇异的想法抛诸脑后。
  谢澄素来讲究,前世就没见过他一身衣服穿两次,总不能是因为太关心她才改了习性。
  提及卷宗,南星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道:“卷宗……你有见过渔州琼花村案的卷宗吗?”
  这个问题上辈子南星也问过谢澄,虽说她和谢澄交恶,但她相信谢澄的为人,况且她当时真的走投无路了。
  谢澄斩钉截铁地说他不知。
  如今的少年谢澄同她算有些诞生于交易的微薄交情,他年纪轻轻,恐怕还不了解个中缘由,南星只是想起来随口一问。
  “我见过。”
  谢澄话音落得极轻,却似惊雷炸在南星耳畔。少年眼底映着残阳,竟显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凛冽。
  南星蓦地睁大眼,她平复呼吸:“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谢澄以为南星喜欢打探消息,是为着到舌楼卖钱,思索片刻道:“小叔两年前从拘仙署带回来一沓卷宗,我当时溜进书房去偷被他收走的一本书,悄悄瞥了几眼,死因很是蹊跷,绝非妖兽所为。”
  “你说什么?”南星露出几分急切。
  前世她奔走探查,所有人和消息都告诉她——琼花村村民死于妖兽暴乱。
  她拼命修习,赌上一切,不惜伤害伽蓝也要进入驭妖司,就是为了揪出杀害林婶林叔的妖兽。无论北境还是南海,她穷尽此生也要为家人报仇。
  查来查去,不知辗转多远,几经生死,居然查到了王氏家主王玄腾头上。
  她此前被仇恨冲昏了头,捋清来龙去脉,才知道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什么妖兽暴动,什么苍天无眼,分明就是王玄腾以此增税,派人随意找了个偏僻的小村子屠戮,他再嫁祸于妖,让百姓因恐惧妖兽袭击,心无怨怼地接受增税。
  有了钱,就能壮大家族,强化势力。一族家主,居然为了这么点私利,杀了一村的无辜百姓。
  前世的南星只觉荒唐,久久未敢信。
  也许在王玄腾看来,琼花村的人,也不过就是“这么点”人命。
  结果谢澄现在告诉自己,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不是妖兽所为。
  前世的谢澄身为谢氏家主,率领稽查仙士的拘仙署,明明知道渔州琼花村的秘密,可他却按而不发,甚至欺骗于她。任凭真相被掩埋,而凶手逍遥自在。
  谢澄骗得她好苦!
  南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翻涌的心潮,声音冷得吓人:“卷宗上面还写了哪些东西?”
  谢澄思忖片刻,认真道:“这个我不能说。”
  “你真是个混蛋。”
  南星终于酣畅淋漓地补上前世被一剑穿心时没力气骂出的那句脏话。她秉指快速地在谢澄气海、章门处点了两下,被骂懵了的谢澄倒也不躲,就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你这时候又不说“不能”了!
  南星这才想起来谢澄已经到锻体境上层,寻常的点穴对他可无用。登时便想运气再攻,谁料谢澄立即反手封住她的气海。
  惊愕之余,南星听谢澄淡定说:“你心脉受损,仙医说你这几日不能调用灵力,就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
  还不等谢澄说完,南星已经后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在灵力被封的情况下,用最基础的身法迅速消失在门口。
  谢澄赶忙去追,却未看清她离去的方向。
  南星藏形匿影,穿梭在天外天的琪树仙殿之中,为了躲过身后紧追而来的谢澄,一头扎入天外天边缘处的枕月山。
  山林幽岟,川泽回缭。
  天外天乃神明遗址,对仙士而言,处处皆适宜修行。枕月山间灵草丛生,向来是弟子采药修心的清净地,不会有何危险。
  总归气海被封,不多时便会自行冲开,南星也不愿意去麻烦别人,索性来摘些草药打发时间,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山雾渐浓时,她还在寻那味“不知藤”,此草能暂封五感,最宜镇痛。
  无奈越走越深,待惊觉林深影重,四顾已不见来时泥土小径。
  终于,远远看到崖壁缝隙间,一丛苍青色藤蔓正随风轻颤,正是不知藤。
  南星屏息凝神,削了段竹子作刀刃,轻轻截取最肥嫩的几段。藤茎断裂处渗出乳白浆液,很快她便收获一大丛,心满意足地将其塞入储物锦囊中。
  时间流逝,崖壁上还剩几株未采的灵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似在挽留。橙光暮色已浸透层林,她按了按依旧沉寂的气海。为保安全,南星有些遗憾地收手。
  她踩着崖边凸起的嶙峋山石,矫健地从峭壁上轻盈跳回地面。
  铮——
  还未来得及看清扑过来的是何物,南星已凭本能反应抄起竹节挡下这致命一击,竹节瞬间断裂,将她震出数步之外。
  灵力调用受阻,此时的南星除了功夫好些,与寻常百姓无异。
  储物袋中只有空白的黄符,她根本还没来得及画!
  僵持之时,南星迎着撕空的厉风终于看清了袭击她的东西。
  狮首龙角,雪色鳞鬃,这分明是一只——白泽!
  身为妖界王族的白泽不在南海待着,怎敢闯进天外天?
  腥甜涌上喉头,来不及思虑各中缘由,南星借力错身,白泽的利爪擦着鬓角划过。她错开白泽攻势后顺势滚入草丛,不及抹去脸上血痕便发足狂奔。
  纵使身法再快,失去灵力加持的凡人,又怎么能跑过万妖之王?
  白泽族并非妖兽中最强大的一类生物,但它们达万物之情,有王者之德,被妖界奉为妖王。
  自己两辈子是怎么招惹它们家了?亲朋好友全找上门来。
  眼见逃不掉,南星蹬树之后杀了个回马枪,借力回身竟跃上白泽颈背,忍痛叩住兽角,任那妖兽如何翻腾也不松手。
  白泽怒啸之下周身腾起白色火焰,热浪灼肤,南星终是脱力坠地,被拍飞而出撞断一颗柏树。
  她趴在地上牙关紧咬,鲜血从七窍溢出,五脏六腑都搅得生疼。
  南星只觉这下心脉应当是碎成渣了,难道两辈子都要因为谢澄和白泽而死,这是哪门子孽缘?自己又不欠他们的。
  那白泽朝她冲刺而来,生死关头,一只菟首耳鼠x挡在了她面前。
  “吱吱——”
  天可怜见,这耳鼠虽然身形极小,声音却十分大,生生逼停了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