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云无忧点头,从头上把那只鹤首银簪拔下来递给霍冲:
  “你身上有没有匕首之类的东西,最好能藏在身上的,给我。”
  “郡主姐姐要匕首做什么?”
  “除了防身和杀人还能做什么?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云无忧不耐烦了。
  霍冲神色微微一顿,复又恍若无事般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云无忧。
  云无忧当即接过匕首,开鞘看了看,觉得还算锋锐,便揣进怀里,又伸出手拉住霍冲,叮嘱道:
  “让段司年一定尽快,我可等不了,还有,让他别忘了找人去灵泉观,给我母亲报报我的平安,千万别让我母亲看出端倪。”
  霍冲颔首,一一应下,转身离去。
  云无忧望着霍冲的x背影,闭目攥拳,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厌恶这种无能为力坐等人救的感觉,非常、非常、非常厌恶。
  而霍冲离开云无忧视线后,整个人陡然一松,一路畅通地走到诏狱出口,路上还对几个狱卒点头致意,一点也不像他方才对云无忧说的“外面查得很严,我只能暂时混进来”。
  他迈出诏狱,也并未踏上去重明宫或良王府的方向,而是走过曲曲折折的一段夜路,在深巷里,停在一间窗上泛着昏黄灯光的小屋前,推开了屋门。
  屋内有个布衣打扮的男子背倚桌案,微微垂首,让人看不清长相,他映在墙壁上的影子瘦瘦长长,随烛火轻晃。
  霍冲走到桌旁,将怀里的鹤首银簪递给他:“东西拿到了,话也都是按您吩咐说的。”
  “但郡主姐姐问我要匕首的时候,似乎有点怀疑。”
  布衣男子接过银簪,细细把玩着,并未回头看霍冲,只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我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
  “嫌你烦而已,不是怀疑。”布衣男子语气里带了些微笑意:“她这个人,一贯是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但……”霍冲有点迟疑:“您教我说的那些话,似乎并未让郡主姐姐对小良王生怨……”
  “急什么。”布衣男子用拇指在银簪尾部按了按,生生给自己指尖戳出一点血珠来,语气却有点愉悦似的: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种子已经埋下去了,日子还长,不愁没有裂土而出的时候。”
  他用指腹捻干净银簪尾端的血迹,扔到桌上:“带去给段司年吧,也让我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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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别担心,劈崔尧的雷在后面,本文不允许有这么得意的男人存在
  ps:霍冲做的事其实就是打了个时间差还有信息差,以及玩弄字眼,嗯……一些好像……一些似乎……一些我看……还有故作松弛惹5u烦……
  第41章
  “小王爷,昨日世子妃被杨皇后以偷盗凤印的罪名,关进诏狱了,王爷在王府里,也被北府兵用这个借口包围。”
  满室素缟、尸横遍地的月华殿内,扮成北府兵模样的霍冲对段檀道。
  情势看似危急,但他们都明白,只要金鳞铁骑还驻扎在西郊,北府兵就绝不敢轻举妄动。
  段檀一袭素服,倚在大殿中央的金丝楠木棺材旁,神色森寒狠戾,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凤印?倒真是个好罪名。”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杨皇后想要什么。
  昨日段檀入宫奔丧,被宫侍引到太后生前的寝宫月华殿,刚踏进灵堂几步,他便察觉不对,但不及退出,满室仆婢便齐齐亮出藏好的短刀向他攻来。
  因是奔丧,他身上并未佩刀,所以被这些死士拖住了片刻,以至于殿门也从外面被封堵,而等打斗结束,他算是彻底被困在了月华殿里,比云无忧进诏狱还早。
  若不是从前埋在北府军中的暗子悄悄联系段檀,让他能传些消息出去,逐步改善局势,他此番真就被杨皇后瓮中捉鳖了。
  “咱们这段时间散布流言的事,怕是已经被杨皇后知道了。”霍冲也立即心领神会,顺着段檀的意思说道。
  段檀却没再与霍冲议论此事,而是锁紧眉头道:“你去诏狱中看过曜灵了吗?她现在如何?”
  素来冤狱最能折磨人,二十多年前,太宗与先帝两兄弟斗得最狠的时候,连女眷都不放过,圣慧皇后也被人诬陷以巫蛊诅咒之罪入狱。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阎王来了也敢捅两枪的彪悍女子,因不肯认罪,没几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武艺全废,从此连重物都提不起来。
  先帝偷去探她,看见人的第一眼就跪下了,手脚并用爬到她身边,眼里血泪横流,却不敢靠太近,生怕泪水溅到她伤口,也不敢碰人,只咬碎了牙立誓:“他日得志,必惟卿所欲,不相禁制。”
  后来若不是当时的中宫和武阳长公主从中斡旋,全力搭救,圣慧皇后只怕活不到封后之时。
  段檀对当年这些争斗一清二楚,是知道其中厉害的,所以如今哪怕只是问出这句话,都在心惊肉跳。
  霍冲从怀里掏出云无忧那根鹤首银簪,交给段檀,有些吞吞吐吐道:“世子妃……不太好。”
  段檀神色骤变,毛骨悚然,几乎要将接过来的银簪捏碎。
  他一掌拍翻身旁棺盖,颈侧都爆出青筋,暴喝:“什么叫不太好?你说清楚!”
  “世子妃怕是危在旦夕,您心里……得早做准备才好。”霍冲避开段檀的目光,看着堂中陡然露出的空棺,面有戚色。
  段檀未有丝毫犹豫,一把夺走霍冲腰间佩刀,头也不回地朝殿门口走去,背影比十八层地狱里爬出的厉鬼还要凶煞三分。
  “小王爷……”霍冲满脸惊愕地跟了段檀两步。
  段檀反手便将刀鞘扔到霍冲脚下,截断他步伐。
  下一刻,殿门启,刀光跃,血光烈。
  ……
  蹲进诏狱的第二天下午,暗格里杨皇后莫名其妙塞进去的月事带派上了用场。
  高处小窗上漏出一束盛夏晴光,抛向昏暗的牢狱中,云无忧捂住眼睛陷在一堆干草里,神色恹恹,心绪烦郁。
  “蹋蹋蹋。”
  狱卒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云无忧只当是例行巡视,仍躺在原处一动不动地挺尸。
  直到耳畔传来开锁的“啪嗒”声,她才挪开手臂,睁眼看向牢门处:“要提审我了?”
  狱卒讨好地冲她笑:“郡主说笑了,皇后娘娘已将案情查明,还您清白了,您现在即可离开诏狱,良王府的人正在外面等着接您呢。”
  云无忧听了这话,心下大快,所有燥郁顷刻间一扫而光,当即从干草上跃起,边往外走边问狱卒:“现在是怎么定的案?”
  “崔校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后宫里的德子受了飞雪盟反贼的蛊惑,一时鬼迷心窍偷盗了凤印,栽赃给郡主,上午时实在良心不安,已经主动认罪。”
  “皇后娘娘念在德子迷途知返,尚未将凤印运送出宫,又有侍奉多年的情分,便只将他逐出了宫,永不再用。”
  这盗凤印的缘由简直牵强得令人发笑,但结局倒不太坏,所以云无忧尽管不信,也还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出诏狱的时候,德子已经曝尸荒野,被野兽噬咬得面目全非。
  这就是杨皇后的行事风格,也可以说是京中多数权贵的行事风格,这些人总有两套规则,一套冠冕堂皇、宽仁大度,是说给别人听的,一套残酷狡诈、赶尽杀绝,是自己拿来用的。
  云无忧不是不明白这些,她失忆前就没少吃这样的亏,失忆后更是对上位者的险恶深有警惕。
  她只是总不能把这些和杨皇后联系起来。
  诏狱门口,云无忧刚准备招呼两声来接她的霍冲,就看见了正在霍冲身后严阵以待的三个太医、四个婢女以及八抬大轿。
  她顿时满脸惊奇地快步走到霍冲面前,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问霍冲:
  “这什么意思?段司年人呢?我出狱,他自己不来,找这些人来是干什么?给我拜寿啊?”
  “小王爷这会儿不便前来,就让我带着人和轿子过来了,方便给郡主姐姐治伤,也好挪动。”
  段檀今早一人一刀,从月华殿到琅玕楼,杀穿三重宫门,硬是把刀扔到了杨皇后颈侧。
  大内禁军虽因为没有明令,不敢真的杀他,但也都不是吃闲饭的,毕竟人多势众,杀杀小良王威风给杨皇后表忠心还是不难做到。
  所以段檀掷刀上楼威吓杨皇后的代价,就是自己被削成了血人,现在还晕在床上人事不省。
  好在他人事不省前,把关于云无忧的事都细细安排了下去,这才有此刻霍冲带一堆人等在诏狱门口这一幕。
  可惜这些对云无忧来说,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你昨天不是见过我吗?我没受伤啊,你看不出来吗?总不能你也失忆了吧?”云无忧甚觉离奇,问霍冲道。
  霍冲苦笑:“郡主姐姐不是让我跟小王爷说,你快……咳……了,让他救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