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还能为什么?”何永春无奈笑道,“你先前那件还能穿吗,一件衣服能为了什么?”
  “他呢?”
  “你说谁,王爷?”
  “王爷如今,休息着呢,王爷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实在是太险了,王爷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你若有什么话想和王爷说,就告诉我,我都会给你转达的,这段时间,你就先不要去见了。”
  姜眉拿着笔的手颤抖着,墨珠凝聚在笔尖落下,晕染出大片的墨痕。
  她犹豫了片刻写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何永春躲开她的目光,“没什么事发生,你就放心吧,这次也是多亏了你,王爷今后都不会亏待你的。”
  姜眉的眼眸颤抖着,何永春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连忙打圆场,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岔开话题,问顾元琛和她躲在庙里时是否受了风寒,不然不至于病得这样重。
  他言辞急切,眉目间满是担忧,姜眉大概信了顾元琛此时的确病重不能见人,便写道:
  “他吃了很多药。”
  “吃完以后好像能恢复些精神。”
  “过一会儿便会很难受。”
  “那是什么药?”
  她第一次在何永春脸上看到了严肃焦忧的神色。
  “多少?王爷究竟吃了几粒药?”
  姜眉回想了一下,却顿觉十分头疼,这几日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她有些意识不清。
  “至少十粒。”
  “怪不得……”何永春呢喃道,不由得一声叹息。
  “唉,告诉你也无妨,王爷的寒疾已有多年,自复国以来,王爷日益操劳,陛下和太后那边也逼的紧迫,这病更是一年比一年严重,此前曾寻得一位名医为王爷配置了这种药,却不想这药只是能缓解一时之症,其后隐患更是无穷,不论是一时断用,还是多时不用后再用此药,都是苦不堪言,不能解半分病痛。”
  姜眉料想到这种药并非什么良方,却不曾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明天他醒了之后我想见他一面,我有一些事要问他,求你让我见他吧。”
  第23章 沦陷
  何永春显然十分为难,可是看到姜眉眼里的光消失黯淡下去,他的心中也十分不忍,只好答应姜眉,安抚了几句,回去向王爷复命。
  在他离开前,姜眉要了一壶酒。
  顾元琛拥着暖裘,面前摊放着文书,可是笔尖悬停良久,始终写不下一个字。
  何永春迟迟不归,得不到有关姜眉的消息,他心神不宁,无法关注旁务。
  好不容易等到何永春回来,听得了他和姜眉的对话,顾元琛不禁怒骂何永春愚蠢不堪。
  “她本就心思重,你这般含糊其辞,不更是让她心有误会吗?”
  何永春更觉委屈不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关切姜眉的王爷如今偏偏不愿亲自去看望她,也不让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如何回答才好。
  王爷和那丫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整一夜两人都在那小庙里,莫不是……
  何永春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奴才愚笨,那不然现在让她过来,就说王爷刚醒?”
  “别出馊主意了,滚出去睡你的觉!”
  顾元琛把笔往桌上一摔,心中气恼无法纾解,用帕子掩着,又咳出一口血痰。
  他病重是真,忙碌也是真,不想见到姜眉,是真却也是假。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陷入这个女人,他不能踏错半步,再和她纠缠下去,或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却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忧,想要知道她醒来了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事要来见他,她现在是否误会了什么?
  顾元琛觉得委屈,他听到何永春离开的脚步声,又等了许久,才吹灭灯烛,披好斗篷,摸黑去往姜眉的屋子,途中还险些遇到了巡察的护卫。
  姜眉没有锁门,顾元琛缓缓推门,闻到了一阵香甜的酒气,她倒在桌上,手中的酒杯亦倾覆桌上,壶中的酒几乎饮尽。
  她眯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醉了。
  “你找本王何事?”
  姜眉恢复了几分神智,竟然冲着顾元琛笑了,看起来她是真的醉了,只有这样的时候,才会对顾元琛有一点点的笑脸。
  她在纸上缓慢地写了两个字:“谢谢。”
  "谢本王做什么?你……你想多了,本王不会趁人之危,对你也没有什么兴趣,你不必担心此事。"
  姜眉似乎并不意外,迟钝地点了点头,她的面上浮现起怀疑的神色,捏了捏眉心,又懒懒写道:
  “那你就感谢我吧。”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我应该杀了你才对。”
  “你真的很该死。”
  看到姜眉这样骂他,顾元琛也笑了,一时也不觉得寒症有多煎熬,脱了暖裘丢在姜眉身上。
  “本王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更何况本王觉得那不算是什么秘密,一个人的过去如何,不能决定他今后余生,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便是了。”
  姜眉歪着头听了许久,或许是接受了顾元琛说的话。
  她转过身去,避开顾元琛的目光,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顾元琛瞧不见,只能t见到她的背影轻轻抽动。
  “你哭了?”
  顾元琛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他突然发觉自己不会哄女人。
  或者是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哄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又敏感多疑,性格倔强,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女人开心。
  他缓缓走到姜眉身边,将她从桌上扶起,可是面对泪眼朦胧的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瞥见了被她扔在床上的新衣,只能傻傻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件衣服。
  姜眉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道:
  “那个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多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嫌弃——”
  “胡说!你就只知道空口白牙污蔑本王!”
  顾元琛恶狠狠地把她手中的笔拿掉,掷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凶狠的架势。
  见姜眉还要饮酒,他心中更是不快,便将人提着胳膊,半扶半抱地丢坐到床边去。
  喜她愿同自己吐露心声,又气她这样污蔑自己,将他想得如此不堪。
  这一番动作让姜眉清醒了几分,却也让她记起了自己疲累不堪,百孔千疮的身体。
  她累了,顺势躺在床上,抱紧一个软枕便睡下了。
  顾元琛被她这一冷一热的态度弄得不是滋味,上前轻轻推了她一下。
  “起来,你就这么睡着,不怕半夜受风寒,本王还没发话,谁这么大胆,竟敢给你酒喝!”
  若不是自己前来看她,谁知道她这一夜还要怎么折腾,可是想起她醉酒的缘由,顾元琛的心便软了下来。
  姜眉不慎吸入的药粉名为胭虿散,乃是窨楼给这些被控制在麾下的杀手喂食的药来,虽非即刻取人性命的毒药,却如附骨之疽,极易让人上瘾。
  而一旦成瘾,用药之人便会为求片刻缓解,丧失自我,对窨楼唯命是从,想来那个叫褚盛的禽兽也必定是屡用此物来控制她,折磨她。
  鸠穆平亦提及,若要戒除此种药物,便是要忍受刮骨剜心般的痛楚,先前姜眉在府上时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想必一定是付出了常人不敢想象的代价煎熬才摆脱了这药的控制。
  可如今,她是因为要救自己一命,才不幸再次沾染。
  一股怜惜与愧疚交织的酸楚漫上心头,顾元琛俯身,细致地为姜眉整理好凌乱的床褥,将被字严实地盖到她下巴处。
  那个梦里未能护她一时周全的遗憾,便就在今夜浅浅弥补几分吧。
  安顿好姜眉,顾元琛只觉得心口少了几分郁结,气血也顺畅了许多,更不觉得委屈焦忧了。
  正欲离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姜眉抓紧了他的衣角,那样紧紧的攥在手心里,让他无法挣脱,亦或是不愿挣脱。
  她的指尖不像从前那样热,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在顾元琛腿上写字的时候,也能感到寒凉的气息,她写道:“我想喝酒。”
  “你还喜欢喝酒?”
  顾元琛知道姜眉是有趣的女人,知道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却想不到她还有借酒浇愁这样的嗜好。
  “酒有什么好喝的?”他低头自嘲道,“喝醉了又能怎样,酒醒的时候,往往比醉生梦死的那短短几个时辰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我难受。”
  姜眉继续写道,她想要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栽倒在床榻间,顾元琛心头一颤,将人扶好,问她到底怎么了。
  一抹惨淡的月色漏进屋内,半洒在床榻间,照在姜眉的脸上,她目光涣散地望着顾元琛,浓密的睫羽被泪水打湿,这样清秀倔强的脸,饱受半生凌虐,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吐露柔弱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