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炮灰美人 第151节
  渊清眼睛微阖,叹了口气:“正是知道,才蒙骗于你。”
  “为师总归是不愿你选择魔界的时候毫不犹豫。”
  既要他借魔界之力,又不愿他心境坦然,这般矛盾的内心,赵离弦倒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
  一时倒也勉强被这个理由说服。
  接着又指向宋檀音:“那小师妹如何处置,你可想好了?”
  渊清:“我们师徒一场,总不会叫她没有出路。”
  他问道:“檀音,你可愿抛弃圣令肉身,割舍魔尊之位?”
  宋檀音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卷起自己身上的锁链便急退至角落,惊恐警惕的瞪着渊清:“不,我死也不要堕于平凡。”
  “师父我求你,求你别这么做。”
  渊清神色悲悯:“傻,你天资本也不俗,即便不依赖圣令,修至合体也不过是千年内的事,若得机缘,踏入大乘也未可知。”
  “何苦不顾性命抓着魔尊身份不放,此番之情者太多,便是为师有意维护,也不定护得住你性命。”
  宋檀音根本就不听,尖声道:“机缘在哪儿?我这一生最大幸事已经在出生前便耗光了,若我弃之,便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命便不会再眷顾于我。”
  “要我苦修数千年才止步于合体,我的血海深仇无从得报,我从此代天骄逐渐泯然众人,那些本该听我号令为我驱使的也将弃我如敝履。”
  “我死都不要这样。”
  这话若外人听了,指定要骂宋檀音心比天高。
  修界多少惊世天才最终也才止步于合体,这其中百岁以内修为远超她的比比皆是。
  可她曾知道自己上限在哪,注定登上一界最高位,又哪里甘心接受“平庸”?
  好在渊清和赵离弦是比她更眼高于顶的人,倒也不觉得她的抵触有何不妥。
  见她实在不愿,渊清只得摇摇头:“罢了,你好好想想吧,过几日为师再来见你,若那时你想通,也好早做准备。”
  宋檀音警惕的盯着他们离开,这才稍稍放松,全然忘了二人没来之前自己如何盼望的。
  离开渊狱后师徒二人便分别回了自己的洞府。
  赵离弦一现身自己房间,便见王凌波并未离去。
  此时手里正拿着一枚随手取下的玉简,用可显化玉简内容的法器随意查看。
  赵离弦心中高兴,见王凌波抬头便道:“可有你感兴趣的?”
  王凌波点头:“这些高深功法秘典我虽无法深耕,但囫囵吞枣瞧上一眼也颇有意思。”
  “神君这便回来了?竟是没有打起来。”
  赵离弦在她旁边坐下,思忖如何如何跟她说。
  若要打消凌波对师父的怀疑,势必不能藏话,她心思敏捷,见微知著,在她面前刻意隐瞒反倒弄巧成拙。
  但若全盘托出,那便涉及幼年时在竹林小筑那段过往。
  赵离弦不愿将它诉诸于人,数月前小师妹哪怕无意窥见,他都能毫无顾忌送她去死。
  如今斟酌,心中依旧不愿,可下意识的抵触过后,又有些隐匿的,可耻的期待露头。
  不愿狼狈现于她眼前,亦渴望一场迟来百年的慰藉。
  见他神色犹豫,几度嘴唇张合,王凌波倒是来了兴致:“怎的吞吞吐吐,不像平日的神君了。”
  赵离弦被这不轻不重的一激,冲动很快淹没了所有。
  他咬了咬牙道:“你可还记得在淳京之时,我无端杀死小师妹,引得师父瞬息而至那事?”
  王凌波心下了然了,嘴上却还佯作无知应道:“记得,宗主那时还与我有些不愉快来着。”
  赵离弦:“……那次确实是师父无理取闹。”
  “总之今日要同你说的事,便是与当日小师妹看到的有关。”
  王凌波忙道:“且慢,神君说完不会如当日杀宋姑娘那边,也捏断我脖子吧?”
  赵离弦当即气得站起来:“你怎么如此作想?我怎么会想杀你?”
  第167章
  王凌波并不理会他的质问, 只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便拒绝在此事上纠缠。
  赵离弦先前在渊狱被小师妹骂刻薄寡恩毫无触动, 这会儿倒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以前做事太不讲情面了。
  以至于王凌波始终警惕的守着他一开始划出来的线不敢逾越。
  可天晓得他多希望她此刻没那么清醒,最好能恃宠生娇得意忘形,好顺势践踏掉先时那些双方默契的底线。
  只是这时候不说正事掰扯这些,肯定又要碰一鼻子灰。
  赵离弦只得悻悻的收回质问的架势,冲王凌波伸出手。
  王凌波回握住他,下一瞬便置身于识海之内。
  赵离弦的识海一望无垠,宽阔且平静,若一个人置身其中,定会为这天地之广而无所适从,无处不彰显他身为一个大乘修士的底蕴气派。
  接着又是身体一沉, 没入海中, 本能的恐慌褪去后, 已经抵达了幽暗的识海核心深处。
  估计渊清也没料到他这前脚造访, 后脚好徒弟就大开识核迎客,因此赵离弦的识海之核尚且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
  赵离弦甚至没有关闭那种子一般识核——反正一会儿也要大开。
  这是去赴约之前两人的约定, 王凌波不信渊清不在此时动手,哪怕这个动手不一定流于表面。
  因此设好关窍后, 承诺回来后在渊狱发生的一切都会事无巨细的呈于她眼前,她要自行判断。
  至于是否单纯只是为查验渊清是否出手, 这便要问王凌波自己了。
  总归赵离弦觉得自己的记忆或要渊狱发生的事都在这里, 便图轻省直接摊开给王凌波看。
  王凌波见过他切割记忆的样子, 但此次却不是从脑中拉出一条线,身在他意志的核心,要看哪一段记忆,立马就能身临其境。
  熟悉的竹林小筑, 静谧美丽犹如蒙了一层绿色薄纱的地方。
  王凌波再度被人引着推开那面篱笆院门。
  或许是辟时箭的缘故,赵离弦记事很早,早到他还未出生之时,便能记得到父母耕种侍药,赏景静修,恩爱不疑的时日。
  他甚至清楚的记得母亲分娩那日的场景,出世后父母脸上的狂喜。
  因为记忆深刻,王凌波几乎是旁观了他整个幼年。
  她敢笃定赵离弦是不会这般清晰的记得日常琐事的,他一贯散漫不将人放在眼里,大多不过心,时常忘记许多事,只因他修为高深,修炼勤勉,反倒得了个不为外物所动的名声。
  他幼年的记忆很沉重,一开始只是汲取血液,固锁元神,单是如此已然让二人修行大有裨益。
  再之后越来越不满足于此,索取的就更多直到超过一个幼童能承受的极限。
  再接着是彻底当成可再生器物的取用,剥皮剔肉,敲骨吸髓。
  赵离弦眼睁睁的看着幼年的自己,脸上除了淡漠之外还夹杂厌弃,他并不同情自已。
  哪怕一丝自怨自怜的情绪都会让他感到羞耻。
  他厌恶无力自保的自己,并非厌恶他的弱小,更厌恶他将孺慕与真心交付给了两个贪婪低劣的小人。
  苛责过去的自己是无理取闹的事,更遑论那还是不谙世事的幼童,但他就是无法一笑置之。
  他厌烦于多看一眼那傻兮兮的小崽子,所以目光多半落在王凌波身上。
  将她从一开始的平静审视,再到警惕蹙眉,接着面露隐忧,直到看到第一次突破底线时的紧绷震惊,全部都尽收眼底。
  她并不对事大惊小怪,这是赵离弦一早就了解的她,再是惊险的处境她都会是个完美精明的旁观者。
  此时也一样,王凌波并未就一对父母对自己孩子犯下的不可饶恕罪孽流露多余的情绪。
  这让他很安心,又隐隐有些失望。
  赵离弦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分明当初小师妹流露一丝异样,就被他恼羞而杀。
  想到这里他一惊,莫不是她也是忧虑于此,所以这时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替她找好借口,赵离弦又陷入了恼恨的悔意中。
  竟不知时间已经来到了尾声。
  借着赵离弦的血肉生魂,夫妻二人修为已至世间绝顶,若要更进一步,唯有一枚的辟时箭注定无法公平分配。
  于是至亲至密的这对夫妻终究为了贪欲反目成仇,殊死相斗。
  惨烈的阴谋斗法再到不计后果的搏杀后,终归是赵离弦的生母笑到了最后。
  然夫妻二人均是实力强悍,对对方了解甚深,便是最终得胜那个,也是重伤不愈,几近丧命。
  她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吞噬亲生儿子来治愈伤痛,突破境界,打破世间修士之屏障,与天同齐。
  但她失败了,夫妻二人决斗之时,好似遵循了默契,都特意没有波及最终作为战利品的赵离弦。
  他亲眼见证至亲厮杀,从未被浇灌过人性的神器被激起了活性。
  尚不知反抗为何物的幼童错误的理解厮杀的本质,模仿着刚肉眼见过的绞索与吞噬。
  认为这是至亲之间浓烈深刻的情感表达,却未料到在神识中与母亲嬉玩获胜过后,脱力枯萎的父母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蜷缩在房间开阔的窗前,对一切无措茫然。
  两位决定高手之战便是掩盖得再紧密,也惊动了遍寻他们的剑宗。
  渊清是最先赶到那个,入眼的触目惊心叫他飞快了解事态,然后第一个发现了赵离弦身世。
  为免他日后都陷于无休止的觊觎窥探,渊清毁了有关他身世的一切证据,清理了夫妇二人残存的神魄记忆。
  接下来的事不用看下去也知道,渊清将人带回了剑宗,悉心教导,掩埋过去,有了今日的离弦神君。
  王凌波眼中的画面定格在年幼的赵离弦倚靠在生母的尸体前,抱着膝盖盯着窗外落日的情形。
  暗淡的日光从竹林的缝隙穿过,一缕一缕如同箭矢打在他身上,犹如万剑穿身将他钉在此处。
  见她久久未语,赵离弦不知是期待还是逃避,开口道:“这便是一切的源头。”
  “师父所行在你看来的异常之处,大多也因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