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60节
  谢青缦微微一笑,抬声时,便隐匿了全部心绪,“叶少说笑了,无功不受禄,初次见面,我怕是当不起这份大礼。”
  叶延生眉梢轻轻一抬。
  初次见面?这是第几次初次见面?
  跟他玩不熟呢。
  叶延生没拆穿,甚至意外地很配合,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我看方太将你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应该不会有异议。”
  不知道这两人在玩哪出,李振朗和林宗明心思各异,但又十分默契地选择装聋作哑。
  “叶少说得没错,”方太喜笑颜开,“ivy虽然不是我亲女,却比我的亲女还要亲。”
  随即她作为中间人,向叶延生介绍谢青缦的身份:
  “这位是霍吟,君港霍家的千金。”
  很微妙的感觉。
  这还是谢青缦第一次以真名示于叶延生。
  她和他同床共枕了半年,亲密事做尽,用的却一直是“谢青缦”这个名字。
  没打算刻意隐瞒,潭柘寺观音殿外,她用假名,只是鬼使神差。但同样的,她也没想过揭开真名,更没想过揭开一切时,会是什么情景。
  因为难说这段关系会维持到哪一天。
  她只知道,叶延生应该清楚她的底细。
  可能港城那一夜,她闯进他车里,身份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了。毕竟到他这个位置,背调一个人太容易,不存在查不到,只有想或不想。
  他也不太叫她假名。
  他同她的每一次亲近,他和她抵死缠绵时,从来都只唤她“阿吟”。
  而此刻——
  光线掠过叶延生硬朗的眉骨,衬得他五官格外深邃,他顺着方太的介绍,玩味地唤了她一声:
  “霍小姐。”
  谢青缦佯作不察,同其他人一样,客气又礼貌地走了一下社交流程。
  她上前几步,朝他伸出手来,温声道,“叶少,很荣幸见到你。”
  叶延生却像寻到了新乐趣。
  他视线下撤,落到她朝自己伸出的手上,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没有动作。
  隔了几秒,他才握上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下:
  “是我的荣幸。”
  暧昧和戏谑的意味似有若无,弄得谢青缦心尖一颤,但很快,又因叶延生抽开手而消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时间似乎被无限拖长,只这几秒,她觉得手似乎在发酸,一直传到指尖。
  真是要命。
  没人察觉出异样来。
  因为这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在故意晾她,有另一重意味:
  刚还觉得,叶家这位似乎对霍家千金另眼相待。现在看来,那句抬举的话,也只是随口一提的客套话。
  连周毓都松下心来。
  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早已不在,各方猜测,得不到印证就只能消停。
  今晚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没有狗血的闹剧,也没有夸张的打脸剧情,从叶延生出现的那一刻起,周围便陷入一种吊诡的“平静”。所有人都像是陪衬,连来势汹汹的周毓,此刻都安分,就如宴会上叫不出名字的甲乙丙丁。
  这是一种无声的压制。而审时度势,从来都是名利场上心照不宣的默契。
  谢青缦望着曾经怙势凌弱的人,遇到更强的势力,一样微渺如蚁,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快意和讽刺。
  没什么应该不应该,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世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她可以不这么想,但阻碍不了别人这么做。
  讲什么道德良心,都是无益,只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对方才会客气。是她站得还不够高。
  她敛了敛视线,无声地掩去眸底的情绪。
  走神间,满场的注意力已转移回宴会。
  “外面暑气重,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备了薄酒,叶少,请——”
  谈笑间,方司侧身引领,“各位,请。”
  -
  宴会厅内依旧灯光辉煌,吊顶的水晶灯瀑布般落下,照亮珠光宝气的人群。
  一入场全是殷切的寒暄。
  毫无意外,名利场上的消息最是灵通。短短几分钟,场外的事已不胫而走,在场内掀起轩然大波——叶二公子的身份,根本无需任何人介绍,今夜宴会的主人和港城李家小公子作陪,已说明问题。
  各种引荐和自荐纷至沓来。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端着酒杯,恭敬地凑到叶延生面前,陪笑说“久仰”。
  而叶延生,礼节性地举杯致意,客气、疏离,喜怒不形于色,始终一副好涵养的贵公子作派。漫不经心,却游刃有余。
  这下都不用装不熟了。
  谢青缦望着被人群簇拥的叶延生,心说她现在就是凑过去,也会被旁人当成同样想献殷勤的一员。
  念头只一闪就闲散。
  向宝珠穿过舞池,直奔谢青缦而来,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ivy,陪我去下休息室嘛,我的耳坠掉了一只。”
  终于找到正当借口,彻底摆脱自己大哥,她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谢青缦的视线在向宝珠和向泽之间巡睃了一个来回。
  前者恨不得逃之夭夭,后者虽不多言,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的目光却温而厉。
  她默默然了两秒。
  ——说实话,谢青缦怀疑耳坠不是掉了,而是被向宝珠扔掉了。
  但她很乐意解救一下自己的小姐妹。
  顺手的事儿。
  宴会厅内的舞曲已开场,两人逆着舞池里的人流去了二楼房间。
  -
  向宝珠进了休息室,换戴首饰和放置东西,谢青缦等在长廊里。
  室内燃了香,气息浓郁,极具穿透力。
  谢青缦对香料并不热衷,真论起来,她偏好沉稳内敛的木质香气,燃香的空间,她待久了会觉得发闷;再加上年前在府右街四合院那次,差点被一炉香药迷晕,她现在对各种香料避之不及。
  索性不进去。
  长廊内复古壁灯金属花枝缠绕,光线昏暗幽黄,晕得四周的环境有种时空倒流般的氛围。
  尽头的帘幕被人掀起又放下,一瞬的明亮,复又陷入沉暗。
  谢青缦正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有些走神,也没注意来的是谁。
  直到脚步声渐近,人影停在了她身前。
  她没太在意地抬眸,愣了下,偏头朝叶延生身后瞄了一眼:
  “你怎么过来了?”
  整个晚宴的人,几乎都围着叶延生转,区别也只是做得明显和不明显。
  她实在好奇,他是怎么撇下这群人的。
  也是真怕,有人会跟来。
  叶延生勾了下唇,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当然是来认识认识谢小姐。”
  似乎没听出她疑问的重点,也可能是不在意,他指尖下落,捏着她的下巴一抬:
  “哦不对,是我忘了,这里没有谢小姐,只有霍小姐。”
  凉性十足的木质香,带着一股旷野的冷感,寸寸包裹了她。
  谢青缦一阵脸热。
  受不住他轻佻的动作,也受不住他炽灼的视线,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停滞,而后渐渐急促起来。
  不等她解释,又像是根本不打算听她解释,叶延生的手贴着她向下。
  “霍小姐。”隔着礼服昂贵的面料,他握住她的,沉下声时不轻不重地捏控住顶端,“初次见面,嗯?”
  “叶延生!”
  谢青缦才惊呼了一声“你别”,整个人已经被叶延生拢住腰,单手抱离了地面,固定在墙壁上。
  悬空的感觉带来极大的不安。
  晚礼裙的裙摆又大又空,掩盖住了她踢踹的动作,和高跟鞋上乱晃的钻石流苏,
  长裙廓形蓬松,但线条流畅,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若隐若现的流光。
  隐形珠链缠绕在身后,硌得人难受。
  “不熟的人怎么能叫得这么亲密,”叶延生欺她更近,似笑非笑地逼问,“霍小姐,你叫谁的名字都这样喘吗?”
  他一口一个“霍小姐”,喊得她耳根发麻。
  明明是不相熟的人才会唤的称呼,在此刻却像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趣。
  他做得那样过火,却反过来怪她诱引。
  ——不熟他还这么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