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16节
  一种酥麻的感觉从她耳根蹿起。
  要死。
  谢青缦瞪了叶延生一眼,眸中带了点似真似假的嗔怪和愠色。
  她无声地压低黑伞,隔开他的视线。
  错身而过。
  耳后落下一声笑,昭示了对方的好心情。
  谢青缦只当没听见,匆匆穿过雪幕,朝等在对面院门下的向宝珠走去。
  “聊什么呢,这么久?”
  向宝珠狐疑地朝她身后看去,无意间扫到她手中的伞。
  沉香木的雕花暗纹手柄,纹路细腻,低端是口衔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石的黑金兽头。没见过的pasotti款式,应该是订制的。
  “那谁啊?”向宝珠实在好奇,“看你们俩很熟的样子。”
  “陌生人。”
  “诓我呢?哪个陌生人会借这么贵的伞……”向宝珠狐疑地看她,“而且你跟一陌生人说话,用得着贴那么近?”
  可惜人走远了,都看不到影了。
  向宝珠再好奇,也不能追上去一探究竟。
  谢青缦懒得满足她的八卦心,只是笑了笑,“真的不熟,就打了个照面。”
  本该是没交集的陌路人。
  寺庙内梵音阵阵,雪落穿庭,谢青缦看着漫天的大雪,脑海中闪过的只是他那句——
  「求神拜佛,不如求我。」
  多轻狂。
  谢青缦低了低视线,纤密的睫毛眨落如蝉翼,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野心和欲念在疯长。
  但又方生方灭,掩盖在大雪中。
  -
  次日,首都国际机场,贵宾楼。
  休息室内很安静,空气中弥留的淡香幽微,被暖风一烘,有种微酽的错觉。
  谢青缦闭着眼休息等待。
  托向宝珠的福,她昨天跟赶场子似的。
  从寺庙出来,参加香水发布晚宴,泡私汤,回去的路上,还顺道去朋友新开的会所捧了个场;今早嫌无聊,向宝珠大手一挥,又预订了一套bisten系列黑白老花硬箱和今年秀款的arc de triomphe,lv的品牌方上门为她开插花课……
  时间一直消磨到来机场。没消停多久,上午没拨通的电话打了进来。
  “有事?”
  “只是想起来,给你提个醒儿,信托官司很难打赢。”
  谢青缦闭着眼睛,手背往额上一搭,语气有些烦闷,“如果这招有用,哪儿轮得到你在老太太面前扮演孝子贤孙?”
  让法院颁布禁制令,撤换家族信托,确实能洗掉高层不少势力。
  但这条路基本行不通。
  虽说她想做甩手掌柜,换人全权接手,但港城那边动静太大了,外界和港媒的猜测和报道纷纭,实在让人无法坐视。
  通话对面闻言,不过懒声一笑,几分揶揄,几分提醒:“老太太可不见得会和你谈亲情。”
  谢青缦睁开眼。
  她看着光线穿过玻璃切割出奇特的影子,无声地勾唇,眸底一片冷意和讥诮:
  “是啊,说到底,我身上还流着谢家的血。”
  第10章
  当年霍家式微,是靠谢青缦母亲才能东山再起,可惜功成名就后,往日患难之情,却成了霍家最想抹掉的不堪过去。而她哥哥在世的时候,铁血手腕,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父辈有所期许,自然没人敢有非分之想。
  等死讯传回国内,从前潜藏在暗流中的恶意,开始疯狂涌动,吞没了表面的平静。
  老太太往日吃斋念佛,看着是一副慈悲心肠,出了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她两个叔叔和周毓联合,急着踢她出局。
  为名,为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谢青缦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葬礼当天才发现,整个霍家,就她一个像外人。
  巧的是,负责遗嘱的律师发生意外,警方依例调查,冻结了大部分资产,为收购股份拖延了时间。可惜此时的她,留在港城已毫无意义——想让高层换血,想拿回董事会话语权,想做局套出霍家其他人的资产,很多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
  至少目前,不能以她的身份进行。
  毕竟只要她在,就是活靶子。
  “霍家的资产不可能一直冻结,临时话事人总有坐实的一天。”
  谢青缦语气温和又平静,“前后砸进去那么多资金,要是等到股东大会,我这俩叔叔和周毓还没下台,场面可就难看了。”
  她端过手边的那杯香槟,阴阴柔柔地笑着反问,“要是官司输了,你打算怎么收场?”
  “输了也没关系,这场官司本就是权宜之计。”
  对面的语气始终轻松,有种不太走心的散漫,“只是你想赶紧杀绝,总要花我点儿时间。”
  谢青缦指尖一顿,隐约猜到了什么,不再多劝,只是冷笑了一声。
  “我想?”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总觉得还不如昨天酒会,品牌方开的那支dom pérignon p2。
  兴致全无。
  挂断通话的同时,谢青缦将香槟杯往手边一推。
  滴——
  屏幕突然亮起,是昨天那条好友申请。
  刚刚通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新消息:
  【在哪?】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就像叶延生的心思和作派,阴晴不定,全凭他高兴。
  她倒像他一时兴起的消遣。
  谢青缦倒没太大反应,只是轻扯了下唇角,笑意里含了一点儿讥诮。
  她点开了他的头像。
  很简约的风格,近乎纯黑的背景,偏左位置有一道白色的弧光。
  朋友圈三天可见,只有个性签名很显眼:
  「memento mori」
  拉丁语。
  大意为凡人终有一死,万事皆有终结;
  亦是,向死而生。
  谢青缦半敛着眉,抬手拢了下长发,依旧是一副清冷疏淡的模样。
  她按熄了屏幕。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在浦东国际机场落地,她才不紧不慢地随手拍了个图。
  【啊啊啊真的不巧,考试周,先回申城了,只能下次还你了。】
  【本来走之前,该请你吃饭的。】
  -
  消息发出去的时候,叶延生还在叶家老宅。
  帝都的雪落了一夜才停,厚重而绵密的雪覆盖在六进六出的四合院上,白茫茫一片。
  花木落尽的寒冬,黑松苍劲,引植的龙游梅曲散凌寒,掩映在假山流水之间,古朴而沉静。乾和园的景致浑然一体,气势恢弘而华贵。
  黄琉璃瓦上雪意尽染,飞檐翘角间雕龙画凤,穿过长廊,能看到彩绘跃然其上。
  叶延生迎面撞上了正往外走的叶政钧。
  “父亲。”
  不高不低的声音打破了园内的平静,流叶亭外水波澹澹,游走的锦鲤划出一道道波纹。
  叶政钧盯着自个儿儿子,皱了下眉,“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多月未见,父子关系依旧没有和缓,往往一见面就跟点了炮仗一样。
  如今虽没有疾声厉色,剑拔弩张,但叶政钧的面色还是立刻沉了下来。
  只是还没出言发难,有人急匆匆过来。
  是他父亲的部下,以前打过照面。
  他经过叶延生身侧时,恭敬而客气地喊了声“二公子”,转头看向叶政钧:“人已经到了,在宴客厅。”
  话题到底没继续下去。
  叶延生并不太想回来,他基本能猜到他父亲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