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杀 第10节
  音量不高,可周围在一瞬间静了。
  顺着声源看过去,斜对过屏风里,一个男人正靠在血檀雕花扶手椅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极度松弛的姿势。
  但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和硬朗阴鸷的轮廓,又让人觉出一种奇特的违和感:
  好像不该如此。
  他该是紧绷的、致命的,像丛林黑暗里蛰伏的凶兽,平和下潜藏危险。
  很奇怪。
  记忆里这是初次见面,她却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一种“久违了”的感觉。
  谢青缦有那么几秒的出神。
  叶延生掀了掀眼皮,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没什么温度地评价了一个字:
  “吵。”
  四下瞬间静了,如浸冰雪的死寂。
  男人声音并不高,甚至透着点儿不太走心的轻淡。
  但仅凭一个字,周遭的人寒蝉仗马。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票人都是个顶个的贵胄,依然要看着他脸色行事。
  丫就是一祖宗。
  第6章 冷酒春山 他硬是将她的挣扎按了回去……
  视线在空气中无声交错,有种短兵相接的错觉。
  二楼的光线折过屏风,明暗交错,落在叶延生周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风格阴沉冷郁,在高贵和颓靡之间,包藏了几分桀骜。明明姿态闲散,甚至随性,他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凶性和狠劲儿。
  他在看她。
  审视的目光,存在感太强,侵略性也太强,但在她感到冒犯前,他又特有“分寸”地挪开了视线。
  短暂的几秒间,微妙感无声蔓延开。
  谢青缦心头一跳。
  其实她压根没想起这号人物来,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他刚刚像锁定猎物一样的视线。
  无法捕捉,也无法抗拒。
  但也由不得她细想,因为熟悉感刚涌上来,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冲散了。
  “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要是让我小叔知道了,又要怪我礼数不周了。”
  这边刚闹起来,就被叫停。
  不必叶延生再说什么,一个年轻人步履匆匆地赶来,隔了老远就听到他笑着招呼。
  台前经理正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
  从随行的人员和阵仗就能看出来,他应该是这儿的幕后主人。
  “我小叔……”
  会所的幕后老板微妙地停顿了下。
  环视完,只看到裴泽坐在叶延生旁边,他才试探地问,“他没跟您一块儿啊?”
  大约真的是被吵到心烦,叶延生看上去兴致不高,撂下一句“顺道”,似笑非笑:“是没来,不然也能赶上一场好戏。”
  这语气,倒也算不上不快。
  说话的人平静,话也像是无心,但周围听到的人各怀心事。
  流动的空气似乎都缓慢下来。
  会所幕后老板听到“没来”二字,表情微松,像是舒了一口气。
  但他显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着叶延生始终客气,连着赔了两句不是。
  等转头看向旁人时,他的脸色才直接垮了,难看到算得上阴沉的程度。
  “诸位可真给贺某面子。台上的戏还没演完,台下就先唱上了。知道的,当你是来捧场,这不知道的——”
  他皮笑肉不笑,“还以为是来拆台的。”
  谁敢拆贺家的台?
  虽说他只是贺家的旁系子弟,也不过是仗着家族隐蔽,在金融圈打转。可贺这个姓氏,在京城是什么份量,在座的心知肚明。
  制片人浑身一个激灵,站直了,“贺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搅了您和朋友的雅兴。”
  他急着撇清干系,“是这女的他妈的不给脸,吵到了您朋友,我这就——”
  颠倒黑白的说辞,被叶延生一声极轻的冷笑打断。
  “我没说她。”
  叶延生八风不动,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一派慵懒闲适。
  但他的视线却像有重量似的,落在人身上,就迫得对方几乎喘不动气。
  “我说你。”
  刚刚还张狂得不可一世的制片人,一僵,愣是没敢把狠话说下去。
  他畏惧的会所幕后老板,也就是眼前这个贺姓年轻人,来头不小。
  在京圈都是横着走。
  这样家世煊赫的人,都得敬着叶延生,就是傻子,也该知道今天谁最开罪不起。
  有些东西,不能再往深处想,不然自己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青缦一样稍稍怔住。
  她确实不觉得他会找自己麻烦,但也没想到,这人倒像是……来给她出头的。
  很荒谬的感觉。
  眼见情形不对,制片人当然想善了,他抬手掴了自己一下,“我嘴上没把门,扫了您的兴了,我马上滚,绝不在这儿碍您的眼。”
  哪儿那么轻易?
  “这就想走?”叶延生轻描淡写,笑意也淡,不达眼底,“你面子也够大的。”
  同样的话。
  几分钟前,他用来威胁谢青缦;几分钟后,原样落回到他头上。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祖宗心情不大好,半分薄面不肯给。
  他不喊停,今儿这事就没完了。
  幕后老板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怎么说呢,要是叶延生不痛快,抬抬手就有人替他料理了,甚至不必表态,都会有人揣摩着他的心思,替他做好一切。
  这点小事,哪里需要他亲自解决?
  何况他收拾的,是个根本叫不上号的人。
  幕后老板看了眼裴泽,后者微耸了下肩,一副“别看我,我也不知情”的样子,自顾自地旋了旋手中的茶盖,饶有兴味地看戏。
  制片人早已经面如菜色,但今天就是再窝火,他也不敢发作。
  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是我有眼无珠,我这就给您和谢小姐赔礼。”
  完全没了欺男霸女的嚣张样,甚至脸色都不敢摆,他硬着头皮走到谢青缦面前,“啪”地一声,抬手扇向自己的脸:
  “谢小姐,今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我向您道歉。”
  荒谬的猜测竟成了真,谢青缦想。
  他还真是来替她出头的。
  她半垂着视线,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看不出反应。
  看不出是受了惊,还是无动于衷。
  耳光声清脆,一连几下,都是狠的,听得人头皮发麻,衬得四下死寂。
  “您高抬贵手,别跟我这种人计较。”
  这哪儿是想求她高抬贵手?
  谢青缦错开眼前狼狈不堪的人,遥遥看向对面,心跳快得异常。
  说不清此刻的情绪,她只是十分直观又清晰地感受到,端坐高位的这个,才是更棘手、也更阴晴不定的主儿。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翻天覆地。
  其实不该再留。
  扯上这种人,才真是骑虎难下。
  但她还是看着叶延生,用一种平静的,息事宁人的柔和姿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算了。”
  -
  闹剧结束得十分利落。
  没人在意前因后果,也没人敢评价,台上的舞剧照旧开场,就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合时宜的一切,都已戛然而止,不管暗流如何涌动,明面上都是风平浪静。
  事情差不多了结了,幕后老板才抬了抬下巴,“要走可以,这三十几万的屏风和碎了一地的茶盏,总得有个说法。”
  他看了眼手下的人,“你带人下去算算账。”
  还真不是他漫天要价。